“昨天他的女佣人来时迈买东西，今天他自己又去樱花买……这个人日本人挺折腾的啊。”
顾翰林眼珠一转，也发现里头的“乾坤”了。
“巧娣昨天回家晚了，耽误了做晚饭的时间，被林婶和李婶骂了一顿。后来她告诉我，是陪同乡给主人家选东西才耽误了。我就好奇问了一句，那个日本人到底要买什么……”
大楼下面，正兴高采烈抱着一堆东西想要叫黄包车的人，被一个形色匆匆的职员撞到了，顿时他怀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叫做山田达也的家伙骂骂咧咧地冲着那个职员“八嘎”了好几声，才弯下腰，和他的夫人一同捡拾地上掉落的物品，拍了拍灰尘，然后叫了部黄包车扬长而去。
顾翰林看的兴致勃勃。
三分钟后，黎叶敲了敲门，将一个男人领了进来。
正是刚才和日本男人撞做一团的“职员”。
“三爷……”
这是个长得很是面目模糊的男人，相貌平凡到放在人堆里压根就让人记不住的那种。
这等人才，罗夏至给他安排了一个绝佳的岗位——时迈百货反扒队队长。
要说百货公司里，绝对少不了扒手。有的偷商品，有的偷客人皮夹。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摄像监控设备，保安队的人太扎眼了，要捉到这些“梁上君子”实在困难。于是梁少龙就推荐了这位身手绝佳的“大众脸”哥们给罗夏至。
这位大哥原来是跟在梁老爷子身边，专门负责“踩点”和外围保卫，身手矫健忠心耿耿。抓小偷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梁少龙去苏州前，把他留给了罗夏至。罗夏至对记住人的长相这种事情，自觉也是颇为在行的，结果这位大哥入职一个多月了，每天在商场里穿着便服巡逻，罗夏至硬是没认出他来。
后来这大哥就被升为反扒大队队长，领着一群他自己找来的，也是“面目模糊”的小弟们战斗在时迈百货反偷盗的第一线，为时迈的治安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位大哥除了身手好之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他虽然目不识丁，但是能做到过目不忘。
“刚才那个日本人，他在樱花百货里买了两个热水瓶，一块精工表，一罐福建茶叶……”
他如数家珍般地复述了起来。
“好家伙，这些东西可都不是便宜货。这日本人日子过的不错么。”
罗夏至笑道。
“三爷，这是昨天开的发~票，抬头是这个日本人工作的‘大和成衣厂’。”
黎叶拿出发~票，展示给罗夏至。
“原来是‘公款吃喝’，我说呢，那么大方。”
很多日本商社对于员工都有生活补贴，正常范围内购买日用品可以实报实销。
罗夏至看了一眼发~票内容，“嚯，热水瓶，精工表，大红袍……一模一样啊。”
“除了他，还有好多日本人，在昨天和前天都在我们的百货公司购买过东西。”
大哥目力极佳，认出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而且很奇怪的是，他们在购买了一次后，还有些人还会在一天内几次进出时迈百货……不过每一次买的东西都不一样。”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下去做事吧。”
罗夏至说道。
黎叶打开门，带着这位大哥退了出去。
“你猜出来了？你二哥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办公室大门被关上，顾翰林转过头笑道。
“基本猜出来了……这个政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确实可以起到打击我们时迈的作用。哦不，应该说，打击这条街上除了樱花之外所有的百货商铺、杂货店的作用。”
罗夏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樱花那转动的霓虹灯——一朵粉色的巨型樱花，新奇又打眼。
如今已经超越了时迈金光闪闪的大招牌，成为了大马路上的“第一景观”。因为足够的高，据说不但浦东地区能看到，连远在佘山、淀山湖地区晚上天气好的时候，都能瞧见。
“真讨厌……”
罗夏至眯起眼睛，看着这扎眼的“死亡芭比粉”。
“既然知道他的把戏，那我们就好好地战一战吧。”
罗夏至回过神，指了指顾翰林，抬起下巴。
“这个是‘珍珠奶茶’，乃是我此生除了‘可乐’之外最喜欢喝的饮料。不是汤！更加不会加宁波汤圆的。侬想也覅想！”
他一把拿过顾翰林面前喝剩下的珍珠奶茶，“吨吨吨”一口气自己全干了。
话题跳跃之快，语气之决绝，行动之迅速，让顾局长一头雾水。
他……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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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错过了什么啊？”
站在时迈百货公司一楼某个柜台前，一个男人大声尖叫：“不是……你们昨天不是还在‘迎中秋打折’么？今天怎么都涨价了？”
“可是您也说了，是‘昨天’啊。”
楼层经理和柜台售货员一个劲地道歉，“今天开始，我们所有的商品都恢复原价了。您可以看下楼下的宣传单页，确实没有骗您的意思呢。”
男人憋了半天，问道，“那……还有什么商品是打折的没有？我今天带的钱不多……”
“有的有的，唱片机、音响、金笔、金表、冰箱都是打折的……”
楼层经理越说男人越是没劲，这么贵的东西，就他带来的这几个三瓜两枣的，怎么买得起。
但是“来都来了”……男人咬咬牙，把身上的钱凑了凑，买了个原价的搪瓷大茶壶和一团山羊毛绒线，开了发~票，出门去了。
“这是今天的第几个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楼层经理问道。
“五十几个了……早上本来来了百来号人呢，不过看到我们的商品都不打折，有的比打折前的原价还高，估计是钱没带够，就回去了。”
售货员笑道。
他身后几个闲着无聊，拿着鸡毛掸子给商品掸灰的伙计也笑了。
说真的，来时迈百货那么久了，除了过完年那几天，哪一天不是人流如织的？像今天这样空下来的时间可不多，闲的他们都不知道干嘛好了，干脆自发组织起来打扫卫生了。
不过生意清闲归清闲，他们心里可是半点不慌的。
早上各个楼层的经理和柜台经理就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了，说对面的“王八蛋百货”这几天要捣鬼，他们这是在“迎战”呢。
他们过去和“摩登”也打过仗，不过比的是谁的东西便宜。最过分就是那次“一元福袋”了，打的摩登一筹莫展。
这次和“王八蛋百货”打，价格居然不降反升，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他们信任三爷，三爷决定这么打，就这么打，准没错。
而且三爷说了，几天的损失会很快在之后的促销里赚回来的，保证年底的红包一分不少。
“等着看好戏吧！”
几个楼层经理闲着没事儿，站在面对樱花百货的玻璃窗前笑着说道。
看！
楼下那几个，正抱着刚从时迈买来的东西，一个个快步地往“樱花”去呢！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预计的人流呢？你说的人流在哪里？”
樱花百货七楼的办公室里，坐在总经理办公桌后的，不是罗沐泽，而是他的岳父，大椿商社的社长椿左卫门。
“爸爸……这个……”
站在他的正对面，罗沐泽用白色的手帕不断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这样的情况，我们确实没有预料到。”
“没有预料到？你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这种促销手法不但可以吸引人流，还可以把这些质量不好的‘支1那1货’踩在脚下，我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备齐了货品，还联合了江浙沪几乎所有的日本人，让他们为你的促销活动鼓劲。结果我坐在这里一整个上午，才来了一百个不到的客人？还不到前几天试运行的零头好么？”
椿左卫门大发雷霆，将放在桌子上的纸笔、报表全部扫落。
罗沐泽低着头，双手紧紧地贴在裤子的两条边缝上，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根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前几天只针对日本人的预热不是已经证明这是一个“成功”的活动了么？
但是今天，为什么今天时迈突然将商品价格涨高不算，那个斜对面的摩登百货，居然以“暖气管道故障”为理由，又开始关门歇业了！
明明昨天重新开放的时候，暖气运行的好好的，连他特意收买他们的小工放的“氨气”都没有放出……到今天就突然“故障”了！
罗沐泽气的牙痒痒。
那两个白-痴“支1那1人”，收钱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一定会像上回火烧时迈粤菜馆一样妥帖，结果这回两个人没有一个办成事的。
他昨天看到正在建设的“七重天国际酒店”安然无恙，摩登的暖气管也正常运行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个家伙都没得手。
急忙第一时间亲自跑了一趟外滩的瑞穗银行，把支票给取消了。
本以为今天他的“促销计划”可以搬回一城，没想到啊……居然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