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表板上的指针显示引擎已经停了,钥匙也被抽走;不过就算有钥匙,她也不会开。
眼角再度瞄到人影闪动,她举枪,赫然发现一个年轻男人正在船首甲板处扣紧锁头,而他锁住的,正是通往船舱的门口!
「不要动!」
那男人抬起头,靖琳举枪靠近他,判断他应是台湾人无误。「你把她们锁在底下了?」
「是又怎么样?」
「把钥匙交出来!」她瞄準他的身体,「否则我就开枪了!」
男人双手插著口袋,面对枪口,他却丝毫不显畏惧,「现在警察都这么嚣张的吗?动不动就开枪……」
「我真的会开枪!」靖琳狠瞪着他,手指伸进扳机的护弓里,「我劝你不要挑战我,乖乖把钥匙交出来!」
「哈!不愧是大姊的女儿,母女俩都是狠角色。」男人左手伸出口袋,「钥匙在这里!」
「丟过来。」她以言语指示,「丟到我脚边!」
他歪头,「周警官!妳不问问为何人在仓库里待得好好的,为何要特地把人运到船上,而且还开来这里吗?」
「我没兴趣知道,也没心情跟你瞎聊天!」靖琳维持住射击姿势,「动作快!」
话才刚讲完,船尾「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船身剧烈震动,「怎么回事!」
「啊!我按到了啦。」男人一脸惋惜,靖琳终于看见了他右手持有的东西——是一个带有按钮的发射器!
转眼间,他把钥匙丟向船外,发射器则往她的方向丟;她扣下扳机,但并未打中目标!
男人迅速靠近,靖琳再开一枪,这次擦中他的手臂,他忍痛将她撞倒,再补上一拳,迫使她丟下配枪!
「这艘船再十分钟……顶多十五分钟就会沉!之所以跑这一段距离,就是要让这三个人沉到海底餵鱼!」他的右臂在流血,但剩下的左手却紧扣着靖琳的脖子不放!「妳一个人爬上船很屌嘛!来……我让妳一只手,看妳要多久才能干掉我!」
靖琳脸部胀红,她睁大眼睛,双手扣住他的手腕。
这下子在救人之前……她得先想办法活下来!
*
面对她们的对话内容,方子骏即使再怎么见多识广,依旧因自己亲耳听见的消息而瞠目结舌!
先不谈石敬德在血案中所担任的关键角色,他讶异的是汤英理的反应。
依对话内容来推敲,她的真实身分已经呼之欲出——
「……当时国安局已经面临裁撤的压力了,如果妳对现在的国安局有点认识的话,妳该知道现在与其说是『局』,倒不如说早已经退缩成一个小小的办事处;至於风评更差的调查局就更不用说。」石敬德面如死灰,「当时喊最大声的人之一,就是甘硕宏!」
英理知道,生父虽然身为文学学者,但对于当年的公民主体意识,乃至於社会议题都十分关心;从石敬德口中听到这样的情报,她并不感到意外。
「当时国安局人人自危,特別是周增祥;如果妳有印象,八零年代初期还有另一桩灭门惨案的爆发……」
「啊,林宅血案。那也是你们的杰作?」
「是来自政府高层的授意;但面对后续社会大众要求真相的声浪,显然不管是高层还是国家最高领导人,都没有想过这场风波会烧成这样!」他苦笑,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国安局的涉案。
英理的身体不住颤抖,「所以!你们的『解决方法』,就是再次把人民的记忆重新翻转吗!让你们手上的鲜血再多添一笔!」
「这是周增祥的提议!」
她的胸口就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他?」
「嗯!妳如果问李月娇,她也一定有相同的回答……当时甘硕宏带给国安局非常大的舆论压力;在报纸还很盛行的当时,他的爆料可是『销量保证』;他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当他在报纸上暗示著林宅血案与国安局有所牵扯,并且提到他手中握有的证据……我们一致觉得,这个人知道太多了!」
「所以你们策画了这场行动……而且一口气斩草除根,一个活口都不打算留下?」
「那也是周增祥……」
「別想把过错都推到下属身上!」她紧紧握拳,「你是局长,难道一点否决的权利都没有?现在的你为了活命只是想推卸责任……」
「我只打算派李月娇一个人去!」
石敬德狠狠打断她的指责。「她是我们当时局里最优秀的探员之一,我原本只打算让她去……妳也知道,这种见不得光的任务,涉案人员越少越好,但周增祥坚持要再加一个人;我起初以为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但事后得知李月娇未婚怀孕,以及她被迅速逐离国安局核心的动作来看……她们的感情早就不如以往了!
「多派另一人是基於对李月娇的不信任,案件结果也证明他的观点正确!」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是为了想脱罪才把过错全推到周增祥身上的?」
「国安局应该还保留当年簽署的机密文件!由于计画是内部秘密执行,所以没经过行政首长的许可,而周增祥几乎主导了整个计画,我只是让提案通过而已……如果调得到资料,妳就能跟他当面对质了!」石敬德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随时都可能被炸死,我的……老婆跟维豪、书馨、沛馨全都在李月娇手上,我不可能拿我跟家人的命对妳说谎!」
英理气得全身颤抖,想到周增祥成立专案小组时的正气凜然,以及为了指示她们抓住李月娇,却对整件案情,乃至於他跟李月娇真正的关系遮遮掩掩,对照石敬德现在所说的真相,简直令人作呕!
「但你还是让计画通过了……眼睁睁看着甘氏夫妇惨死!」她咬唇,勉强克制住情绪后再问:「所以现场摔碎的陶瓷牛,是后来指派的那人的杰作?」
「对!」
「他到底是谁?」
之前侃侃而谈的石敬德再度犹豫,就在此刻,炸弹拆除的工作已经来到最后关头。「剩下最后一步了!」
石敬德心头一喜,「哦!快要拆掉了吗?」
「是剩下最后一步,但是……」员警迟疑的神情隐藏在沙发后方。
「別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
就在这紧要关头,电话又响了。英理置若罔闻。
「不接吗?」石敬德催促,「喂!现在倒数还剩多久!」
「一小时零五分!」
「快接!再过五分钟,我老婆就要死了!妳没听到她刚刚讲的吗?每过十五分钟杀一个啊!」
英理转向那响个不停的话筒,她犹豫一瞬,终究拾起话筒接听。「喂!」
『我都听见了,果然不到黄河心不死,石敬德已经把该说的都告诉妳了。』
「不!最关键的凶手身分还没有……」
『妳最好不要知道比较好!至少现在不要。』李月娇笑叹,『按下扩音吧!』
英理依言照做,一串掌声响彻室内。『做得很好,不管是局长还是拆炸弹的警员都是。』
「喂!我已经都照做了,快告诉我炸弹该怎么拆!还有,我的老婆小孩妳什么时候要放!」
『別急!我这不就要揭晓最后结果了吗?英理,妳绕到沙发后面,也就是炸弹正在拆除的部分。』
她手持话筒来到沙发后方,「然后呢?」
『告诉我妳看到的情况?』
炸弹内部的连接线路已经几乎清除殆尽,但计数器依然持续倒数,而最内侧只留下两条电线,一条白色,另一条是黑色的。
「只剩下一黑一白!」
『很好!接下来就是妳的抉择了。』
「什么意思?」
『妳是脑科学家,相信一定听过「电车难题」对吧?』
英理微楞,「当然!」
「什么……什么难题?」或许是因为过於不安,石敬德忍不住插嘴。
「简单来说,那是一道经典的两难问题;最初是由哲学家芙特(Philippa Foot)与汤茉森(Judith Jarvis Thomson)所设计,问题是这样的——一辆脱轨的电车正朝着五个人前进,如果持续这个状态,这五个人都会死,唯一的方法是让列车上的某个人拉下一个开关,让电车转往另一条轨道,这样一来就只会牺牲一个人而让另外五个人存活下来;如果是你,你会选择牺牲一个人来救五个人吗?」英理很快的解说这道经典难题,「阿姨说的是这个问题对吧?」
『不愧是英理,解释得很好!』
「我好像猜出妳的意思了!」她起身,并对李月娇的真正目的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