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看守封尘舟的狱吏满脸菜色:“就一眼没注意,他就服毒自尽了。”
亲卫想起来上次封尘舟“自杀”时荆寒章说过的话, 觉得封尘舟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死, 他拔出刀, 试探着道:“要不,把他脑袋砍了?”
狱吏:“……”
“怎可如此?!”狱吏满脸怒色, “戳个十几刀不就成了,何必斩人家脑袋?再说你那刀能斩的动吗?”
亲卫:“……”
两人面面相觑。
已经有人将封尘舟的消息递了上去,半日后, 瑞王的亲兵奉命前来, 道:“按照老规矩办,扔到乱葬岗就成。”
狱吏有些犹豫:“难道就不怕他假死?”
瑞王亲兵冷漠扫了他一眼,狱吏立刻躬身:“是。”
很快,瑞王的人直接将已经僵直的尸身拖走, 一张草席裹着扔去了城外乱葬岗。
乱葬岗很晦气,侍从将人扔了后便匆匆离开,没有瞧见在树林里缓步而来的男人。
鱼息优哉游哉地走过来,他是大夫, 见过的尸首数不胜数,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过来这里,面不改色地走到那具新鲜的尸体前,掀开草席瞥了一眼。
封尘舟七窍流血,白发凌乱,死相极惨。
鱼息嫌弃地瞥他一眼,从袖子里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药,掰着封尘舟的嘴又戳了几针, 让他强行吞了下去。
一刻钟后,本已经僵直的身体突然一颤,封尘舟仿佛大梦初醒,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活了过来。
鱼息已经把他拽到了乱葬岗旁的小树林里,此时正在研究假死药的改良方子,听到封尘舟的动静,他看也没看,随口道:“醒了?”
封尘舟喘了好一会,又吐出来一口淤血,脸上的死气这才消散许多。
“我差点死在刑部大牢里。”封尘舟边喘边骂道,“荆寒章那个亲卫竟然想把我脑袋斩了,混账!若不是我,瑞王哪有今日?”
鱼息“啧”了一声,道:“别骂了,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封尘舟怒道:“那是我命大!”
鱼息道:“那是行昱神通广大,要不然你以为刑部查也不查,会轻而易举将你这么重要的证人给扔到乱葬岗?”
封尘舟艰难平复呼吸,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了,蹙眉道:“他是真的和瑞王联手了?”
“嗯。”鱼息点头,“二皇子一直在辩解和蛰卫并无关系,但晏沉晰在他府上查到了那块丢失已久的玄玉令,他有口难辩,现在开始攀咬行昱了。”
封尘舟听到晏行昱的名字肩膀就开始隐隐作痛,忙道:“我在二皇子面前可什么都没说!”
鱼息瞥他一眼,将一旁的小包袱扔到封尘舟身上,道:“拿着路引和文牒,离开京都城吧。”
封尘舟被砸得一懵:“为什么?”
“你不能再被抓到了。”鱼息道,“而且,你要是再待在京都城,二皇子不杀你,行昱迟早有一日也会玩腻了你,要了你的命。”
封尘舟盯着小包袱看了半天,才摇头:“我不走。”
鱼息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是在救你。”
“他不是还没玩腻我吗?”封尘舟振振有词,“只要我还有用,他就不会杀我。”
鱼息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脸上全是一言难尽的神色:“封尘舟,你不会……”
封尘舟没吭声。
鱼息倒吸一口凉气,骇然道:“你被他虐疯了?”
“我没有。”封尘舟低着头,含糊道,“我不想这么轻易离开京都城,我还想留在这里看看这场戏到底谁输谁赢。再说了,我妹妹还在这里,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鱼息骂他:“你妹妹是你一手训练成蛰卫的,她的能耐大着呢,根本用不着你管!封尘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对行昱……真的动了心?”
封尘舟梗着脖子不说话。
鱼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根本无法相信封尘舟这两年都被晏行昱虐成那样,他竟然还心动了?
这蠢东西不会是把害怕的心悸和爱慕的心动混淆了吧?!
鱼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不忍多年好友落得个悲惨的下场,耐着性子劝:“那你也该知道,行昱和七殿下……”
“我不管。”封尘舟道,“若是荆寒章知晓这两年在京都城搅弄风云的是大人,指不定会和大人分开,到时候我就有机会了。”
鱼息:“……”
封尘舟说得头头是道:“荆寒章喜欢的不就是大人现在这副没疯之前乖巧温顺的模样吗,但凡他见到一次大人私底下对待其他人的样子,肯定会幻灭。”
鱼息神色复杂地看着沉浸在幻象中的封尘舟,觉得他好像也疯了。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本来喜欢他的脸。”封尘舟想了想当年在大理寺监牢深处的初遇,不过很快就打了个冷战,“后来……”
后来是因为什么?
封尘舟细想许久,才惊觉他并非爱慕的是晏行昱对待他时心狠手辣的模样。
晏行昱私底下的冷血无情和对待荆寒章时的温情似水相对比,在如此大的差别下,封尘舟莫名酸涩,恨不得取荆寒章而代之。
最可恶的是,荆寒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晏行昱心中有多特殊,还傻兮兮地一直以为自己怀里的人就是一只纯澈无害的小鹿。
封尘舟对荆寒章的恨意,大多数由此而来。
这时封尘舟才隐约知道,自己想要的不过是晏行昱那一点点区别去旁人的待遇,既然得不到在荆寒章面前的温柔,索性就将错就错让他对自己产生兴趣。
晏行昱好玩,更喜欢将人命当成棋子,那封尘舟就顺着他的心思给他想要的东西来取乐。
晏行昱很少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兴趣,若是荆寒章真的丢弃了他,那封尘舟自认为自己会是晏行昱的下一个特殊对待的对象。
毕竟他和晏戟联手差点害死荆寒章,晏行昱都没忍心杀他。
封尘舟迷之自信。
无论鱼息怎么劝,封尘舟还是不肯离开京都城,最后鱼息也懒得管他,他想作死就去作吧。
封尘舟易容回了京都城,和鱼息一起到了荆寒章的府邸。
鱼息已经开始研究佛生根入药了,封尘舟自告奋勇要为晏行昱试药,鱼息瞥他一眼,如他所愿让他试了拿不准剂量的第一碗佛生根的药。
封尘舟一饮而尽,只好大半个月没爬起来,再也不敢乱扑腾。
荆寒章年轻气盛,脑袋的伤不到两个月就活蹦乱跳的了。
晏行昱的心疾也因为佛生根的药效而在一点点减缓,直到入了夏,那心口的钝痛已经消散大半,接下来只要用药继续温养,那心疾就能彻底痊愈。
二皇子终究是皇帝的嫡子,哪怕是暗害皇子也只是不轻不重地禁足半年,原因无他,因为皇帝拿捏不准那玄玉令和封尘舟到底是二皇子指使还是受人陷害的,再加上二皇子无缘无故突然攀咬晏行昱,让本就疑心的皇帝多了一层忌惮。
或许,那个病弱的少年并非表面上那样无害。
一个午后,晏行昱正在给荆寒章写字帖,打算让他好好练练那张牙舞爪的字。
凉风习习从窗外吹来,伴着莲叶的清香,晏行昱心无旁骛,垂眸一笔一划写着字帖,感觉窗子突然被人敲了敲。
晏行昱头也没抬,淡淡道:“殿下,别闹。”
抱着一堆荷叶莲花的荆寒章从屋顶上跳下来,赤绦垂在肩上,他扬眉道:“错了,往后别叫我殿下了。”
晏行昱写完最后一笔,才将笔放下,笑着抬头,从善如流道:“那要叫什么?”
荆寒章从腰后掏出来一封圣旨,得意洋洋道:“叫王爷。”
晏行昱一怔:“殿下封王了?”
荆寒章手一撑,坐在窗棂上晃荡着大长腿,眯着眼睛笑:“那是,下个月封王礼会和我及冠礼一起办,一举三得,三喜临门啊。”
晏行昱正在打开圣旨去看他的称号,闻言随口道:“还有哪一喜?”
荆寒章朝他勾勾手,坏笑道:“你过来,王爷告诉你。”
晏行昱也没管圣旨了,忙跑到窗棂前。
荆寒章坐在窗棂上,比晏行昱高了两个头,垂眸看他时,眼睛里仿佛烈日倾洒在湖面上,那波光粼粼的水光一般。
晏行昱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荆寒章干咳一声,努力压制住本能想要泛起来的羞赧,故作镇定道:“我父皇……答应给我们赐婚了。”
晏行昱一呆。
荆寒章小声唧咕:“你……你是想什么时候成亲都行,你王爷……”
他说着,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自称怪怪的,让他变回“你殿下”他又不肯,想了想,只好换了个说法。
荆寒章红着脸说:“你寒章……都依你。”
晏行昱:“……”
他说完自己都脸热了,只好拧着眉去摆弄自己手里的莲花,装作好忙碌的样子来掩饰羞涩。
晏行昱看了他半晌,轻轻凑上前,踮着脚尖,抱住荆寒章的脖子,喃喃道:“我明日就想和殿下成亲。”
荆寒章:“……”
荆寒章浑身有些发热,闷咳一声将晏行昱掐着腰抱在了怀里,和他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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