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寒章说完这句傻话就想起来晏行昱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能活多久啊你和我说说?”
“四年呢,已经够久了。”
荆寒章一直以为自己有足够久的时间来对晏行昱好,所以才敢远走边境,两年方归——若非是他答应了晏行昱两年寻不到佛生根就放血给他,八成要在今年年底回来。
荆寒章近乎恐惧地想,现在的晏行昱身子已经这么差了,若是自己真的再拖延到年底……
等自己回来了,他……还在吗?
荆寒章坐了半天,突然起身,二话不说往外跑。
瑞王忙道:“你做什么去?”
荆寒章头也不回:“把那个神医也请来。”
瑞王:“……”
现在叫人家神医了?刚才谁庸医庸医的叫来着?
***
晏行昱拢着荆寒章的衣袍,一觉睡到了晚上,被一股熟悉的药香唤醒。
那药太熟悉,晏行昱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相府。
“醒了?”荆寒章穿着一袭单衣从外面走来,手中端着一碗药,坐在了床沿。
晏行昱看到他才松了一口气,熟练地将药碗接过来,仿佛是饮茶似的,面不改色将黑乎乎的苦药一饮而尽。
他喝完后,将药碗递给荆寒章,哑着声音道:“鱼息来了?”
“嗯。”荆寒章拍了拍胸口,自豪道,“我把他请来了。”
虽然被鱼息趁火打劫坑了不少银子,但奈何七殿下有的是钱。
晏行昱见他这么生龙活虎的模样,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荆寒章熟练地将一颗蜜饯塞到他嘴里,道:“药苦吗?”
两年前晏行昱从没叫过药苦,荆寒章本来以为这次也是,但没想到晏行昱竟然轻轻一点头,道:“苦。”
荆寒章一怔。
晏行昱垂着头,轻声说:“殿下给了我太多糖,我受不得苦了。”
荆寒章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尖一疼,他摸了摸晏行昱的脸,声音放得极其轻柔:“我们把病治好,就不会这么苦了。”
这话就是要放血取佛生根了。
晏行昱听到这话,沉默了好一会,没吭声。
荆寒章见他眼皮又开始打架,蹙眉道:“还想睡?”
怎么好像睡不饱一样?
晏行昱靠在软枕上,看着又想要睡过去。
荆寒章有些慌乱,忙拽了拽他的手:“行昱,别睡,和我说说话。”
听到荆寒章这么说,晏行昱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好,殿下想说什么?”
荆寒章被噎了一下,他只是想让晏行昱别这么嗜睡,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问道:“你这两年,在京都城做什么?”
晏行昱很乖,有问必答:“抄佛经。”
荆寒章理解不了晏行昱这闲着没事就抄佛经的习惯,他咳了一声,含糊道:“那……你怎么不写信给我?”
荆寒章这些年从边境让人送来了不少小玩意,每回送来都必定夹杂一封龙飞凤舞、只有晏行昱才能看懂的信。
他不怎么会写甜言蜜语,更不会作什么诗词歌赋,只好将边境的趣事认真写下来给晏行昱看,尽量想逗他开心。
这两年荆寒章寄了无数封,但却没等到晏行昱一封回应。
久而久之,荆寒章都开始怀疑晏行昱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还暗自伤心了好久。
“太远了。”晏行昱想了想,认真道,“我想和殿下说得太多,但怕您认不得字。”
荆寒章有些别扭,小声嘀咕:“那也不能一封不写啊。”
晏行昱怕他伤心,伸出手指去勾荆寒章的手,眸子弯弯,柔声说:“下次我一定天天给殿下写。”
荆寒章意外好哄,晏行昱随口一句话就把他哄得心花怒放。
“你殿下再也不走了。”荆寒章双手环臂,嚣张得很,“往后我哪儿都不去,就在京都城待着,谁赶也不走。”
晏行昱一直没什么光亮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但很快就想起来,道:“那三月春猎,殿下不是还要离京?”
他说着,看起来有些失落。
“离京就离京呗,反正也不远。”荆寒章正在想着等会去找鱼息放血的事,颇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道,“反正我走哪都要把你带去哪儿。”
晏行昱这下彻底愣住了,他急忙拽着荆寒章,似乎想让他再说一遍这对他来说如千斤重的承诺,但又觉得这样太过无理取闹,急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荆寒章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猎场离京都城也不远,半日路程,晏行昱的身子虽差,但不至于连马车都不能坐。
“你就等着看你殿下大发神威吧。”
荆寒章在西北历练多年,身手早已不是两年前在巡防营那种小打小闹能比得过的,他仿佛孔雀开屏似的,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哼哼着:“春猎的时候,看你殿下横扫千军,给你打一堆鹿回来。”
晏行昱:“……”
第63章 塞人 殿下可以教我。
晏行昱和他强撑着精神说了一会话, 荆寒章见他好像随时都能睡去,也不舍得再为难他,将他扶着躺下。
“睡吧。”
晏行昱含糊道:“好。”
和两年前的警惕不一样, 晏行昱几乎是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沉睡。
荆寒章越来越担心, 为他掖了掖被子, 皱着眉去寻鱼息。
只是当他同意可以放血取佛生根时,两年前一直想方设法要取他血的鱼息却又不肯了。
荆寒章都懵了, 恨不得把鱼息拽起来晃:“怎么没用?你之前说有用的?!”
鱼息死死咬着牙,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他艰难道:“那都两年前的事了, 我这段时间又研究了一遍药方, 掺在人血的佛生根根本无法入药。”
他的反应很奇怪,不像是放血无用,反倒像是……被人威胁过不敢去放荆寒章的血。
荆寒章茫然看他半晌,一时间分辨不出来鱼息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明明已经说好了, 怎么突然就没用了呢?
若是他的血都没用,晏行昱的心疾……要怎么才能治好?
荆寒章头一回产生了从脚底生起蔓延至全身的的彻骨寒意。
只是没等他思考好法子,瑞王派人来叫他过去,说是大理寺的监牢深处发现了密道。
此事倒也算戏剧, 在京都城到处搅混水的蛰卫主人这两年来算计了不少人,有二皇子的,也有瑞王的,其中礼部侍郎以徇私枉法罪被拉下马,常萧更是被连带着下了大狱。
常萧是京都城有名的纨绔,之前是和晏为明一起纵横京城,之后小蠢货晏为明不知道怎么突然发了醒,竟然不再和他们厮混, 反倒收拾东西去太学用功去了。
常萧不学无术,沉迷美色,当年就连丞相公子都敢惦记,哪怕父亲是礼部侍郎也架不住他这么作死。
常萧入狱后,喊冤多日最后深觉无望,整日哭着喊着拿脑袋往墙上撞。
常萧的脑袋是实心的,但墙确实空心的,他想死却又怂,不敢撞实,活像是在敲木鱼。
哐哐撞了半天,狱丞被烦得不行,过来查看时才听到声音不对。
叫人过来一查,才发现大理寺监牢深处竟然有通往外面的密道。
而常萧所在的监牢,正是两年前封尘舟为躲避那传闻中的“无妄之灾”而待了一月的地方。
荆寒章一听,立刻出府跟着瑞王前去大理寺。
他现在终于知道当年的封尘舟是如何偷跑出去偷玄玉令的了,而最可笑的是,当时他还贼喊捉贼,故意寻了个死士和假的玄玉令,骗过了所有人。
荆寒章越想越气,拳头都硬了。
瑞王已经查探过监牢密道,的确能通往大理寺外面而不被人发觉。
荆寒章立刻带着从西北带来的侍从冲去了封府。
封府一片大火,只留下一具封尘舟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
荆寒章眸子沉沉地看着,一旁的侍从道:“殿下,这……封大人是畏罪自杀了?”
“自杀个鬼!”荆寒章脸色难看,“他若是个事情败漏就吓得自杀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有胆子在大理寺挖密道?!他肯定没死,去下缉拿令,翻遍京都城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
这一夜闹得人心惶惶,荆寒章在大理寺忙活了半夜,才有些疲惫地回了府。
晏行昱依然抱着他的衣裳在熟睡,荆寒章坐在那陪了一会,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狼子野心还没那么昭然,既然都把晏行昱拐到府里了,也没有得寸进尺想要同床共枕。
荆寒章安慰自己,此事还得循序渐进,要是吓到了有心疾的晏行昱,可就不好了。
荆寒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去了隔壁的厢房,刚推门进去就嗅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他皱着眉走进去,扫见房中竟然还燃着香,一缕白烟直直飘上,到了半空缓缓散开,一点点弥漫在房中。
“来人。”
很快,有侍从前来。
荆寒章指着那香:“这是谁点的?”
侍从道:“陛下派来的人怕殿下认床,特点了安神香。”
荆寒章都被气笑了,还认床,皇帝还把他当三岁孩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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