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眉目清俊而温润,一袭月白色布衣,风姿独具,如松如竹。
“可是姜小侯爷?”他问道。
“是是是,快来搭把手,我起不来了。”姜临川一直躺着不动,身体发麻,开始抽筋。
云清淮掀开马车帘,便看见里面半卧着一个脸色煞白的男童。
他连忙去探脉,发觉是久坐不动、血脉不畅才松了口气,心下却是暗叹,这个师弟身体真差劲。
“卑职姜越,见过公子。主上命卑职将小侯爷送来后立刻回府。”姜越向云清淮行礼。
“我是云清淮,这位兄弟,不随我上山歇歇脚吗?”云清淮回礼后问道。
“不必。小侯爷自小养得精细,请云公子多多担待。”
姜越把姜临川抱出来,放到石阶上,卸下行李,赶着马车往回跑,速度特别快,仿佛摆脱了一个大包袱,宛如野马脱缰,姿态轻盈,神情雀跃。
姜临川默默在心里给姜越记上一笔,等爷回去,让你上天。
云清淮看见这一幕,有些呆滞。好在姜临川带来的行礼不多,他拎得动。
“姜公子,你能自己走上山吗?”云清淮温声询问。
“不能。”姜临川面无表情。
“我背你,你抱着行李好不好?”
“好吧。”姜临川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有一个好办法。”云清淮灵光一闪,蹲下来,让姜临川伏在他背上。
然后云清淮低头咬住姜临川的行李,衔着往上走,宛如一匹老牛。
少年的肩膀并不算很宽阔,却也劲瘦有力。
夜黑风高,连火折子都没有。
云清淮目力惊人,一路踏着石阶,把姜临川稳稳背上来。他有心想与姜临川说话,但姜临川发现云清淮根本刷不出怨气值,便连半个字都懒得说。
云清淮体力不错,但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爬山,终究有些累。俊秀的脸上浮出一层薄汗,连气也不敢喘,怕一松口把行李给摔了。
半山腰有间道观,超然脱俗,檀香幽幽,鸟鸣不止。
“师父,我把小侯爷带来了。”云清淮放下行李,在观外喊道。
没人回答,云清淮又喊了一声。
“师父……”
“也许师父出门了,小侯爷,你先歇息吧,我去烧水。”
姜临川点头,连打几个喷嚏。
云清淮正热着,直接把外袍脱下来,给姜临川披上。
“先披着,等会儿我去煮碗姜汤。”云清淮笑容温煦。
“多谢了。”姜临川再恶劣,也对云清淮这种人生不出恶感。
“不必同我客气。”云清淮伸手欲揉姜临川的脑袋一把。
姜临川猛然后缩,一脸防备。
“是为兄唐突了。”云清淮目中似有歉意,姜临川摆摆手,不追究。
云清淮转身,却是一笑。
小师弟装大人的样子真好玩!
云清淮从小与师父一同住在雁荡山上,虽然清净,但也十分无趣。师父让他接未来的师弟上山,云清淮难得热切,从傍晚等到天黑,满心只有小师弟。
小师弟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但云清淮怪喜欢的。他自小就无亲友,照顾他的仆妇都是哑巴,后来被师父带上山,很少与外人接触,师父又是世外高人,他十分敬重,因此少了几分亲近。骤然看见比自己更小的师弟,便觉得有了玩伴。
道观附近的山崖上,两男子席地而坐。
一人身穿玄色长袍,一人穿着白色道袍。
要是姜临川看见,定然能认出那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是他现在的亲爹姜远之。
另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男子,是云清淮的师父玄微真人。
“临川这兔崽子就交给你了,不听话就可劲揍,不打死就行。”姜远之豪爽一笑。
“我看他不是那等桀骜不驯的性子,反而颇为聪慧,远之,你有个好儿子。”玄微真人破开酒瓶封口,替姜远之斟满。
“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生个孩子玩玩,最好生个闺女,以后许给我家兔崽子,我让他叫你爹。”姜远之十分随性。
玄微真人冷脸。
“留个血脉也好,他如果活着,一定不想看你过得如此清苦。”姜远之刚想提手拍两下玄微的肩膀,玄微真人避开,口中说道:
“有清淮就足够了。”
两人对视,碰杯,一饮而尽。
“远之,圣意如何?”玄微问。
“飞鸟尽,走狗烹。若非忌惮我手中兵力,那位早下手了。如今算是温水煮青蛙吧,反正我这青蛙皮厚,耐煮。”姜远之只顾仰头倒酒,浑不在意。
“慢慢来。”玄微看向头顶那轮明月,缓缓道:
“我会照顾好临川,你只管放手去做,就算事败,我也能护住清淮和临川。”
“把临川交给你,我放心得很。”姜远之一笑,丢了酒盏,直接举起坛子,一饮而尽。
另一边,姜临川正泡在大浴桶里。
反正都是男子,云清淮也没有避讳,站在边上问道:
“水凉不凉?我再给你添点儿?”
“我肩膀好酸。”姜临川满脸写着不高兴。
“那……我给你捏捏?”云清淮走到姜临川身后。
“这不好吧?”姜临川语气迟疑。
“有什么不好?我学过推拿,给你全身捏捏,保你明早起来,神清气爽。”云清淮十分爽朗,一心想关怀刚来的小师弟。
小师弟第一次离开家人,住到山里,一定很不习惯。
“真的吗?”姜临川狐疑。
“我云清淮说话一言九鼎,从不骗人。”
“那好吧。”姜临川勉强松口。
于是云清淮就给姜临川捏了起来。
“啊~舒服……”
“太重了……痛痛痛……”
“轻一点,不行,太轻了……”
云清淮用力恰到好处,很耐心,时刻随姜临川的声音变换力道。
正打算最后看自家小兔崽子一眼的姜远之听到这诡异的声音,停在门外。
“你进来吧。”姜临川觉得这浴桶够大,可以洗两个人,不然有的地方按不到。
“不行。”云清淮觉得一起用同一个浴桶不太好。
“我让你进来就进来。”姜临川说话时夹杂着几分怒意。
“那我……那我进来了。”云清淮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不想让小师弟生气。
“先把衣服脱光。”姜临川命令道。
云清淮脸色涨红,有些羞耻。见姜临川神色淡定,顿时觉得自己太腼腆。大家都是男的,小师弟比自己小都不害羞,不就是一起洗澡吗……
玄微真人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心中猛然一惊,见姜远之在门上戳了个洞,小心翼翼往里看,他也贴过去。
“小侯爷,那我进来了……”云清淮扭扭捏捏的,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师父还没有正式收徒,他还不能直接叫姜临川师弟。
姜远之猛吸口气,眨巴眨巴眼睛,只看见一个白嫩的屁股蛋,看大小,不是自家儿子的。
玄微没看到发生了什么,很着急,下意识往前推,姜远之一个踉跄,把门撞开,直挺挺撞上云清淮的屁股,准确无误把云清淮怼进浴桶里。
浴桶扑腾出大片水花,姜临川与云清淮满头是水。
姜远之一脸尴尬。
玄微表情复杂,见俩孩子一脸懵逼,似乎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表情便有一丝放松。他还以为云清淮下山跟人学坏了,诱哄姜远之的儿子。
这下子,四人面面相觑。
“老兔崽子,你怎么在这里?你偷窥我洗澡?”姜临川看着姜远之,一脸嫌弃加鄙夷。
【姜远之怨气值加30】
【姜远之怨气值加40】
【姜远之怨气值加50】
……
姜临川无奈暗叹,姜远之已经废了,刷不出多少怨气值了。
要不是姜远之不耐用,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熊样。
第25章 我为师兄解战袍[2]
“老子打死你这个孽障!”姜远之气急。
全京城,只有姜临川这个孽子,不敬生父,整天没大没小的,还天天出门欺负别人家的小孩。每次姜远之去上朝,都被其他大臣孤立。
“老兔崽子!老兔崽子!”姜临川拍打浴桶,水花四溅。
眼看姜远之就要扑来,姜临川踩住云清淮的肩膀,灵活爬出浴桶,光脚踩在地上,四处乱窜。
【姜远之怨气值加80】
【姜远之怨气值加90】
……
姜远之的怨气值像火箭一样疯狂往上蹿。
姜临川想一次性多攒点,在屋内跑来跑去。以后住在山上,对着两个修身养性的道士,去哪里刷怨气值?这回多薅点,当存粮。
“小兔崽子,你给我停下。”姜远之累了,扶着腰,试图建立作为父亲的威严。
“老兔崽子,你是不是腰酸腿疼?”姜临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姜远之心中一动,难道姜临川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心疼我这个亲爹了?
他不由老怀大慰,心中酣畅,点头,眉头皱起,脸色苍白,微露病容。
姜临川沉吟两秒,肃然道:
“过度劳累之后,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体被掏空。应该是肾透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