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行玙从枕下取出玉玦。
“你可记得这玉玦从何而来?”
段行玙此刻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好磕磕绊绊地说,“我娘说……是从宝华寺慧能大师那儿求的,我从小就戴着。”
谢时玦冷笑一声,“她是这样说的?”
段行玙只好打着哈哈过去,“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谢时玦没有说话。
“那你这玉环呢?又是从何而来的?也是从小就戴着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段行玙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不是。”谢时玦把玉环拿回来,放在枕边,他躺下,双手垫在头下枕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的。”
他说着笑了下,随后摇摇头叹了口气,看向外边,“忘记熄蜡烛了,我去。”
“等一下,”段行玙拉住了他,声音提高了些,喊道,“阿茅,进来。”
阿茅应声而入,“公子,你喊我吗?可是伤口又疼了。”他说着就要掀开纱帐进来。
“不是!别进来。”段行玙有些紧张,见他没再伸手掀纱帐了,又道,“你不用进来了,把烛火熄了,回去睡觉吧。”
“阿茅不睡,阿茅就在门外守着,公子夜里若是不适,尽管叫我!”
阿茅倔强,于是段行玙也不再多言,“嗯。你方才去哪了?怎么叫了你几声都没有答应?”
“公子,我方才去小解了。”
“嗯,没事了,你下去吧。”
烛火熄灭,而后是关门的声音。
“我这样子,如何自己去熄火?你那样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房里有其他人吗?”
“对哦,”谢时玦侧过身子,面对着段行玙,夜里看不清人,但却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身边,这让谢时玦心里很踏实,“还是你想得周到”。
段行玙没说话,趴着睡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你是不是难受?要不要睡过来点?趴我身上,会好一点。”谢时玦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道。
“不用。”段行玙把头偏向另一边,离他远了点。
良久……
“谢时玦…”
“嗯?”他似乎快睡着了,声音有些迷糊。
段行玙又把头靠了过来,小声道,“你可以让我靠一下吗?”
“嗯?”他迷糊了一阵,而后像是瞬间反应过来,“嗯!来吧!不不不,你别动,”他把自己的身体挪过去,“身子抬起来一下。”
段行玙半边身子趴在他身上,倒是舒服了些,“这样你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谢时玦道。
“明日…”
“明日我还来给我上药,你别让人在门外守着了。”
“不用,我娘会帮我上。”
“不行,你娘哪里晓得用量和手法?”
段行玙想了一瞬,“什么手法?方才也没见你碰我了,不就把药撒在上面吗?”
谢时玦一时语塞,他哪里是不想碰他,只不过是不敢,“我方才不是怕你疼么。总之,你得等着我,反正我也是要来的,若是让其他人给你上药了,那我就再上一次。”
段行玙被他的强盗言辞惊到了,这个话题只好作罢,“我是想说,明日你怎么出去?阿茅定是要进来服侍我洗漱的。”
“嗯,我卯时就走,不会让人发现…”谢时玦说着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段行玙的身子与他亲密无间,身体的温度隔着他薄薄的中衣暖在他的心口。
他的手搭在身上。
他一说话,气息便在耳边。
谢时玦几乎僵硬着不敢动弹,宁静的夜里,只有一直平静不下来的心跳昭示着少年的紧张、青涩和越来越抑制不住的情愫。
段行玙这一夜睡得很是安稳,自然苏醒的时候,谢时玦已经不在他旁边了,“阿茅。”
阿茅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盆热水,“公子,你醒了?”
“嗯…”阿茅扶着他坐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辰时了,公子不必担忧,侯爷已经差人去学里告假了,夫子已经批了,公子可以在府里多修养几日。”阿茅语毕,便开始伺候段行玙洗漱。
段行玙在家休养了三日,这几日,蔡羽钧和楼知昧来看过他,陆洺昭也来过,而来得最勤的当属谢时玦了,夜夜来帮他上药,而后睡在他房里。
一来二去,段行玙对他熟悉了许多,也对他改观了不少。
第七天夜里,段行玙已经好了许多了,躺在铺了软垫的床上也不成问题,但谢时玦还是照常来了。
段行玙正在学习这几日落下的功课,“明日起你就不用再来了。”
“哦…”谢时玦躺在床上,撑着手看他,“真无情啊,啧。”
段行玙停下来,偏头看他,嘴唇轻启,就被他打断,“别再说多谢了。”
被看穿的段行玙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要谢谢你。”
谢时玦哼了声,抱怨道,“哦,谢谢我,我就是你的人肉垫子罢了,身子好了就把我丢在一边了。”
“难道你想一直在我这儿躲着?”段行玙觉得他就是太无聊了,才跑来这跟他玩这种把戏。
“不行吗?让人发现了顶多说你金屋藏娇,你又不会吃亏不是?”
金屋藏娇?他算娇?段行玙已经不想理他了,跟他瞎扯还不如多看几道算术题。
谢时玦躺着无聊,于是跑到他身边去,“你在看算术?我那日给你的书可有用?”
“嗯。挺好。”
“可有不懂的?”
“嗯…有。”
于是谢时玦给他讲了一晚上的算术,直到两人都困得受不住了才歇息。
*
段行玙还没踏进致知堂,就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似乎是蔡羽钧和人起了冲突。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去,便看见一堆人围在他的桌子旁边,蔡羽钧抱着他的桌子,谢时玦的手则压着桌子不放。
楼知昧最先看到他,“行玙来了。”
“小玙你来了!夫子昨日已经跟我说了,今日把你的位子换到里边去,可是他不让我搬你的桌子!”蔡羽钧跑到他身边,指着谢时玦,因为怂又躲在他身后。
段行玙知道,夫子这样也是为了他考虑,况且,他还是不要去招惹邱宏铮的好。
他走上前,想要自己搬桌子,谢时玦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我们谈谈?”
段行玙看着他,不解道,“谈什么?”
谢时玦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看向他的目光里又带着一丝希冀,“跟我谈谈好吗?”
☆、中秋佳节
段行玙只好松开手,率先走出去,谢时玦跟了上去。蔡羽钧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搬桌子。
段行玙正想问他有什么事,他却很难过似的。
原本因着这几日在段行玙房里躲着,天不亮就离开,他精神不佳,此时神情怏怏地,更是可怜,“我做错什么了吗?”
“什么?”段行玙不解。
“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又有哪里做得不好吗?这次是离我更远,下次呢?你是不是就连学都不上了?”
他走近了一步,眼前人近在咫尺,“不要躲着我了,好不好?”
段行玙疑惑他为何会如此想,却也明白他这是误会了,“不是因为你。”
段行玙想了想,又补充道,“没有躲你。”
虽然之前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和偏见,不想招惹他,所以避着他。如今接触了他,了解了他并不像旁人说的那般顽劣,也并不是小说里说的所谓反派,段行玙便改变了想法。
他想,以后都不会了。
只是,当醋缸属性慢慢显现出来,醋味一点一点弥漫的时候,他的想法又发生了变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前的人眼眶底下一片青色,“既然不是因为我,那是因为宏铮?”
段行玙没有否认。
“那更不用,他这几日也很内疚,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最终段行玙还是没有换位子,而邱宏铮也没有再来找他麻烦。
邱宏铮因着段行玙没有将两人打架的原因告诉夫子而对他改了观,少年郎是最不记仇的,先前相看两厌,今日却也因着这一件小事,将他视作值得深交的朋友,一丁点的好意就要用满腔的真诚来回报。
两人回到致知堂的时候,里头正一片嘈杂,一群学子围在致知墙前看着什么。
一看到段行玙进来了,蔡羽钧立马凑了过来,一脸警惕地看着谢时玦,开口却是对着段行玙说的,“没事吧?”
段行玙摇摇头,“他们在看什么?”
“哦~刚刚你们出去的时候姜夫子过来了,说是朝廷来我们学里征集策论了,好像是针对灾后难民安置还是什么的。”
楼知昧说道,“听说皇上每年都会在国子监征集策论,给咱们这些学子表现的机会,有时候还真能出一些大臣们都没想到的法子。”
段行玙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楼知昧继续道,“每年旱涝过后各个洲都会难民涌入,太子这几年每年都会亲自去赈灾,但是情况没有改变,这几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听我爹说每年也会有新的举措,但是成效并不显著。”
夫子原本每月都会布置几个案例让学子们练习写策论,此事倒没激起多大的风浪,大家聚在致知墙前,记下了要求,也就纷纷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