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还有一成可能醒不了吗!”女人说着就哽咽起来, “这俩孩子真是……眼看着要结婚了,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
“行了, 你哭什么,你要是哭就能把小司吵醒,那我也不管你,可你现在在病房里哭有什么用呢……”
“你这人就是这样, 从来都这么没良心, 儿子都这样了你连哭都不让我哭,还好当初跟你离婚得早。就是苦了儿子了,他从小到大……阮、阮安华!儿子刚才好像睁了下眼睛!去叫医生!快去快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哎不是, 直接按铃啊, 我跑出去干嘛。”
阮司就是在这样有些混乱的场景中清醒过来的。
他先看到了干净的白色天花板,然后是和天花板同一水平线的吊灯。
视线慢慢下移, 他看到了已经来到病床边的父母。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阮司觉得他们似乎变老了一些。
眼前的一切,比以往任何一次睁眼所见到的都要来得真实。
“小司……小司你觉得怎么样?我是妈妈啊,小司,你看见妈妈了吗……”
医生护士很快赶来了,同时惊动了就在隔壁病房的另一对父母。
等阮司意识再清明些了,他就发现病房里有他的父母,有陆乘舟的父母,有一大群医生护士……偏偏没有一个陆乘舟。
回忆起半梦半醒时听到的陆乘舟的声音,阮司有些头疼起来。
“小司你怎么了?”阮母惊忧道,又对医生说,“我儿子怎么样了,他看上去怎么突然……”
“您不用太过担心,阮先生刚出实验室时我们就全面检查过一次,阮先生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现在人也醒了就更不用担心了。”医生表示道,“阮先生维持深眠状态太久,刚醒时会感到不适是正常的,我们接下来会再为阮先生做一次全面检查。家属最好是给阮先生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暂时不要让他过于用脑。”
阮司看着护士给自己输液,出声时嗓子发痒带疼:“爸,妈,叔叔,阿姨……陆乘舟呢?”
室内一寂。
阮司轻轻皱眉:“……他人呢?”
作为姜野,他刚醒的时候,脑子里除了“阮司”这个本名,旁的他本身的记忆半点都没有。再后来他变成了白宁玉,原先“姜野”那个世界的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依旧没有关于自己原本的记忆。
这一次他真的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些被封存的记忆。
他叫阮司,在大学母校主攻艺术史方面的研究,同时给学生们上艺术史课程,不忙不闲,日常很充实。
父亲阮安华是大学校长,母亲司澜是本市广电制片人,阮司十岁那年父母离婚,他跟了母亲。按着父母离婚时的约定,阮司起初每周都会到父亲那儿住一天,直到阮司初一那年,阮安华要再婚了。
那之后阮司就不再在阮安华家里留宿了,他自己不习惯,也不想阮安华和继母余浅因为他而有什么矛盾。
阮司是在阮安华和继母的婚礼上认识陆乘舟的,因为陆乘舟的生母就是阮安华的再婚对象。
陆乘舟和阮司在父母关系上的经历奇异的相似。陆乘舟的父母也是早早的离婚了,陆乘舟跟着父亲陆河生活,也是会定期跟母亲吃饭相处。
阮安华和余浅结婚之后,阮司和陆乘舟都对到他们家里吃饭之类的有些排斥。
阮司从以前的每周留宿一天到每周末去阮安华那里吃饭,到初中毕业那会儿,阮司基本上一个月才去一趟阮安华那儿了。
陆乘舟的情况也差不多,一个月到阮安华和余浅家里吃一两顿饭,维持着越发稀薄的父母子女情。
上了高中之后,阮司和陆乘舟考上了同一个学校,而且碰巧的就在同一个班,做了前后排。
以往两人就是彼此认识但基本没交流的陌生人,就算都会到阮安华和余浅家里吃饭,也很少会碰到一起,比点头之交还君子淡如水。
高中成了同学之后,情况倒是有了些变化,比如说他们俩不动声色的就把去阮安华和余浅那儿的时间定在了同样的时候。
两个所处立场相同的人熟悉一些之后、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独自面对亲生父母和继父母的那种例行公事聚餐的不自在就奇妙的淡了许多。
高中毕业,阮司和陆乘舟约好一起毕业旅行。
毕业旅行回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之后报了同一所大学的不同专业,在大三那年的寒假他们跟家里摊牌出柜了。
虽然父母都离了婚,甚至有点略微尴尬的是阮司的父亲和陆乘舟的母亲一起建立了一个新家,但是双方父母四人都比较讲究面子,当初离婚也都是相对比较和气的,之间没什么矛盾,阮司和陆乘舟跟自己父母的关系也都还不错。
本身没什么隔阂,彼此的父母也都是比较开明的性子,一直以来又因着离婚的事对自家孩子多少有点愧疚……再说说白了,阮司和陆乘舟当时也是告知意味居多,就算父母反对,反正平时见得本来也不算多,他们顶多一块待在外面再少跟父母见面罢了,还能分不成?
那时候国内同性婚姻法都尚未通过,不过总体而言他们出柜得很顺利,唯一比较大的阵仗就是阮司他妈刚听到时手滑摔碎了个杯子。
之后大学本科毕业,阮司留校继续读书并且搞一点也不符合他气质的学术研究,陆乘舟则是接着本科的课题钻进了实验室。
阮司开始给学生上课那年,他们俩一块买了只小博美,那会儿是刚出生的一个白色小团子,反应迟缓得有些呆,于是给起了名叫木木。
阮司和陆乘舟在一起多年,最开始还注意着不在外面太亲密,到后来就不怎么在意了,周边的同事朋友也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基本都是祝一句百年好合。
算起来,他们两个一路走得挺顺利,在一起得很顺利,出柜也很顺利,工作合意充实、偶尔遇到棘手问题也让人跃跃欲试,彼此感情一直很好,偶尔闹腾两下算是情/趣,反正冷战顶不过两天就床尾和了。
甚至到十周年这一年,国内通过了同性婚姻法。阮司和陆乘舟双方的父母近年来关系越发好,时不时就聚在一块聊聊家常,知道他们俩能在国内领证之后,那段时间四个人商量的都是婚礼要不要办、要办多大、在哪儿办之类的。
……
阮司还记得他出车祸那天是七夕节,陆乘舟约了他去常去的那家餐厅吃晚饭。阮司戒指都买好放兜里了,可惜开车半途在十字路口遇到了酒驾的车横冲直撞,阮司那会儿躲闪不及、在十字路口到处是人也没法躲,被撞上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那个最初沉默寡言还冷冰冰的系统在跟他说话。
……
“小司你别急,别急……”陆乘舟的母亲余浅连忙道,“乘舟就是累了睡着了,他人就在隔壁病房呢,很快就会醒的,你别担心。”
阮司嗓子不舒服,咳嗽了声:“真的?”累了睡着了这种理由真假不论,他只想知道陆乘舟是不是真的没事。
阮母司澜连连点头:“乘舟很快就会醒的,小司你别担心,我们关心你也关心乘舟,不会拿他的事骗你的。他就是醒得会比你晚,恢复起来肯定比你快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小司……”
阮司才稍稍放了心,用温水略微浸润了喉咙,他又想起先前要醒不醒、意识模糊时听到的那些话,问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浅微微叹气:“乘舟的实验室先前不是一直在研究医疗科技方面的东西吗,小司你出了车祸之后,医生说你可能醒不过来了,乘舟接受不了,最后决定和你一起参与实验治疗。再更多的,我们也说不太清楚,不如等乘舟醒了,你们再好好说说话吧。”
余浅说到这里,阮司却是大概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陆乘舟的实验室在做的事,阮司虽然不是桩桩件件都知道,但是陆乘舟他们想做的是什么他是知道的,每次有了大进展,陆乘舟回家后也会跟他分享。
虽然在实验室里装得是沉稳矜持、不动声色,但是陆乘舟在他面前说起时都难掩兴奋。
陆乘舟从大学就开始参与的课题是关于植物人唤醒的。陆乘舟和他那个实验室里来来往往的人,试图通过连接植物病人的脑电波和神经系统并且进行情景式干扰,从而刺激植物病人的深层意识来达到唤醒的效果。
就阮司所知道的,陆乘舟实验室已经研究制作出了治疗机器的试验品,并且跟医院合作,经过半年的时间成功拿到了十个清醒希望渺茫的植物病人监护人的同意书开始了试验。
阮司出车祸之前知道的最新消息,是六个半月过去了,一个已经沉睡了五年的植物病人通过实验室的治疗醒了过来,至于其他的病人尚且没有清醒,不过暂时也没有产生不可控的副作用。
只是让阮司比较担心的是,陆乘舟作为一个正常人也参与到实验治疗里,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还有个比较好奇的问题……说是情景式干扰治疗,一个世界算一个情景,以任务的形式促进是可以理解的,一个情景没用于是换下一个也是很正常的,但是为什么每个世界里的剧情都那么的……狗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