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俞想问道。
但宫修筠却蹲在了他的旁边,仰头看着俞想。
这个姿势下,宫修筠显得很是虔诚。就像是跪拜在神祗脚下的凡人,他虽然蹲着,但却宛如在神前祈愿。
“想想。”宫修筠开口,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想想,我知道最近的所作所为不能弥补我以前给你带来的伤害。但我还是想请你,我恳求你,再喜欢上我一次,好吗?”
从宫修筠开口,俞想就有种奇妙的预感,知道他即将说些什么。
但当宫修筠真的说出这些时,俞想却又觉得开始莫名地感动。他不会不知道宫修筠一直以来是为了什么,他完全明白宫修筠对他的感情,而他也在肆无忌惮地“使用”着这份感情。
而现在,宫修筠想这份心知肚明的秘密宣之于口时,俞想竟然还是觉得有些许的感动。他感动在好像宫修筠的爱意和激情是消耗不完的。
这不是俞想第一次拒绝他,更不是他第一次或隐晦或直白地提起这件事。
然而,俞想觉得这一次有一些地方不一样了。
因为他的嘴好像不受控制,拒绝的话在嘴边打转,但他无论如何也吐不出那两个字“不行”。
宫修筠好像也看出了俞想的异样,只见,他的眼中燃烧起了希望的光。这光没有如同流星一闪而过,而是不停地在两人之间穿梭。
“宫修筠,我答应你,”俞想说道,“但不是现在。”
只见宫修筠的眼中先是狂喜,然后又瞬间归于平静。
“那是什么时候?”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等画廊举办画展和拍卖会后。”
俞想选择了一个时点,这个时点是以他自己为坐标建立的,而并非是宫修筠。
他和别人不同,他不是要等宫修筠做出什么什么,他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而是他想让自己变得足够好,变得没有后顾之忧。
他承认他不排斥宫修筠,也愿意和他试一试,但他更不想自己在这段感情中患得患失左右为难。
他开口刚想解释,宫修筠却用眼神止住了他。
“我明白,”他说道,“我都懂。”
俞想觉得自己很快乐,心意相通的一瞬间,他剩下了无数的话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得到对方全部的理解。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向往着一段心有灵犀的亲密关系。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了,在对方身上,你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你。
你们会有很多的不同点,但在相处的过程中,这些不同点渐渐改变、融合,最终靠着更深的认同联结在一起。
这就是爱情的诞生。
他和宫修筠一路走到现在,也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最初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宫修筠霸道强势又不懂得尊重人,而他自己一心想离开宫修筠,视他为洪水猛兽。
但在分开后,他们却都变了。宫修筠在学着欣赏他的职业,认同他的事业。而他渐渐发现,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其实不失为一件坏事。
终于,在漫长的拉锯中,他们的认同感越来越深。以至于到如今,俞想已经有自信,他们的认同感和彼此之间的欣赏和喜欢,能支持着他们客服克服差异,一直走下去。
“那我等着你,也请让我和你一起见证你的成功,好吗?”
俞想点点头:“好,我邀请你同行。”
“谢谢你。”
宫修筠低下头,轻吻了一下俞想的手背。
俞想轻轻地推开他,搓了搓手背:“很痒的。”
但他却望进了宫修筠的眼中,那里盛着一整片星河,这片星河现在完全是为他而盛开。
第77章 盛夏怀想
一年后,“盛夏怀想”画廊的大门处。
在给画廊起名字时,俞想纠结了很久。按照西方的习惯,应该直接用创始人的名字命名画廊。但俞想却觉得用中文名字来命名有些羞耻,而用英文名字命名更是奇怪。
而同时,这个名字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盛夏怀想,这四个字仿佛承载了夏日的一切美好。阳光、树影、蝉鸣、冰棍,都被揉进了一个“怀想”中,这是个让人看到就想踏足的名字。
俞想站在门前,看着牌匾上崭新的字,和明亮宽敞的大门。画廊的外墙设计他有参与,其中有绘画元素的部分,更是他在纸上画好后,再转绘到墙壁上的。
画廊采用了偏西式的设计,画廊内部结构参考了尤金画廊,因为占地面积较小,俞想舍弃了雕塑馆,将西洋画派和中国传统画派分成左右两块。
目前算上他自己,画廊的四位艺术家都是主攻油画,而这一年里,他也正在寻找国画画家和书法家,毕竟国内的画廊,怎么能没有传统艺术。
“怎么在这站着?”宫修筠从后面走过来,问道。
“有点……近乡情怯。”俞想有些不好意思。
宫修筠站到他的身边,伸出手臂,自然地搭上了俞想的肩膀,将人半圈在怀中。
他说:“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啊。”
俞想狠狠给了他一肘:“你才丑。”
“好好好,我丑。”宫修筠就这样,带着俞想走进了画廊。
一进门,正对着的是四个字——春风得意。
这是这次画展的主题,更是俞想的心境。
带着三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开画展,而身为主办人兼老板的俞想,自己也还不到三十岁。
虽然时不时会诞生所谓的“天才”,但艺术界本质还是个谈资历的地方。画家的年纪越是大,意味着他们有更高的艺术造诣。
因此,这是个十分非主流的画展,更是个无比冒险的配置。
这一年的准备时间里,俞想不是没有动摇过。他思考过,要不要签约几名老牌画家来撑场面。但思索良久,他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因为他相信这些年轻人,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彼时,俞想要举办画展的消息刚出,就迎来了一片看衰的声音。
【他还真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等他这次狠狠摔一跤就知道了,他那套洋玩意,在国内可不好使。】
【倒也不用这么诅咒吧,虽然我也不看好他,但还是祝福他的。】
【行不通的,到一个地方就要遵守一个地方的规矩。他自己再有名气又如何,没人从画廊买画,我看他能坚持多久。】
【我赌他能坚持不过三年。】
【三年?估计画展结束他就会发现画卖不出去,我猜也就一年多吧。】
……
这些评论俞想都看到了,但他却丝毫没受影响。他还到处找有没有能下注的地方,他想把全部身家都押到自己能坚持上。
只是好像没人开赌局,俞想只能忍痛作罢。
但就在这样一片不看好中,画展的主题应运而生。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俞想就是要用这句话,他要告诉那些不看好他的人,我们年轻,但我们意气风发,我们才是画坛未来的希望。
那些行将就木的老古董自然觉得俞想猖狂,但俞想又何时在意过他们的意见。
这次展出的是三位青年画家的画,俞想没有将他们的画再次分区,而是混在一起排布。
俞想并没有看错人,在这一年的魔鬼式创作中,他们飞速地成长了起来,每个人都建立了自己的风格。
其中冯子轩的进步是最大的。在签约时,他的画中还充满了不自信。但从退学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变了一个人。
冯子轩居然破天荒地转变为了后现代画派,其余两人一人更偏向浪漫主义,另一人则和俞想一样,选择了现实主义。
于是,整个展厅就如同大杂烩一般,充斥着不同画派和画风的作品。乍一看有些混乱,但在俞想的巧妙排布下,竟能寻出一些规律。
也正是这样不同风格的杂糅,反而更显出青春来。青春本就该是这样放肆无序的。
俞想顺着展览路线一路走过,第一幅是左鸿祯创作的《红黄蓝》,色块混乱且有序地排列在纸面上,形成一个女人的形象。
在这之后,是新人画家的作品。直到展览的最后,是俞想新创作的一副油画。
这幅油画的主角是宫修筠。
架不住宫修筠天天磨,俞想最终还是给他创作了一副肖像。创作前,俞想思考了很久,到底要画一副怎样的画。
但当宫修筠在他面前坐好,俞想突然决定了,他要创作一副超写实的,完完全全的肖像。
他没有用想象力对画面再加工,而是用尽了毕生所学的全部技巧,绘制了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
画面上,宫修筠正襟危坐,他身着三件套西装,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眼神稍稍俯视,呈现出一幅睥睨的姿态。
在俞想的笔下,画面中的宫修筠连汗毛都根根分明,西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完美复刻,仿佛下一秒就要眨眼。
俞想已经猜到,很多人会说这幅画没有灵魂,失去了艺术性。但俞想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在宫修筠面前,任何的再创作都会让他的魅力下降。他的这张脸,这个身形,这样的气质,本身就是近乎完美的,所以俞想要做的只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