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知道,这事怕是瞒不住了,也难怪,苏铭玥姿容秀丽,国色天香,底下的宫女太监对于这位新来的姑娘怎么可能不议论?尤其还是惠妃娘娘的胞妹,难免将两个人的容貌做比较,两朵牡丹花,苏铭玥仿佛娇羞淡雅的银月当空,而苏静贤就是猩红张扬的血色朝阳。她名唤静贤,其实即不静,也不贤,是个专爱呼风唤雨兴风作浪的主。
“嫦娥?”宁妃讶异“嫦娥在哪里,我也想瞧瞧。”
“听说这嫦娥还是魏常在迎到衍庆宫的,不如问问魏常在可有这事?”惠妃调转矛头,直至年幼的魏向晚。
魏向晚到底只十七八的年纪,沉不住气,脸上已经有慌乱之色,只还死死咬住口风,“哪里来的嫦娥,我没瞧见,我什么也没瞧见。”
“嫦娥乃是仙子,凡人瞧不见也是应该的,我这里有一位方士倒是专门能降妖除魔,让他来瞧一瞧必然妥当。真是嫦娥倒罢了,就怕是什么妖魔鬼怪不干净的东西进了衍庆宫,伤了两位妹妹,那还了得。来人,还不快帮宁妃娘娘找!”惠妃云袖一飞,后面呼啦啦几个宫女太监就扑上来了,这哪里有什么方士,她还没来得及找方士,这就要动手搜了。
“放肆!”宁妃拦住宫女太监,喝道:“苏静贤,我敬你一声姐姐,你有把我当妹妹吗?你竟敢放任底下的奴才来搜我衍庆宫?”
“妹妹,你可要知道好歹啊!”惠妃扫个眼风,宁妃娇弱的身体哪里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搜捕队伍。
这番搜查就不是晴芳居那次只两三个人查看房间,而是翻箱淘柜兜底朝天地搜,门外宫女太监把守着衍庆宫各楼各院的大门,饶是彩凤也插翅难飞了。没一会儿躲在衣柜里的苏铭玥就被提留出来,宫女太监七八双手死死地扣住她,按在地下。
“宁妃,请问这是谁啊?”她自己知道,倒要反问宁妃。
宁妃知道再赖下去已经不成了,只能服了软,好言相劝,“有道是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苏铭玥姑娘已经和盘托出,她即是惠妃娘娘的胞妹,你们姐妹之间若有嫌隙,当坐下来好好交心交底,何必闹成这样?你们姐妹若是一起侍奉在御前,当可效仿当年娥皇女英,也算是我朝一段佳话,岂不妙哉?”
“宁妃,你是不知道我们苏家的家务事,我们苏家也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宁妃一拂袖,“还不赶紧带着人下去了,免得脏了宁妃娘娘的衍庆宫。”
“慢着!”宁妃挡在身前,那些个宫女太监倒也不敢硬来,只等惠妃下令,魏向晚怕宁妃吃亏,忙扑上去再挡在宁妃身前,“你们想干什么?休得无礼!”
宁妃还是软声细语好言相劝,“姐姐,进了宫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就叫你们苏家?这天下不都是皇上的吗?这是宣扬出去,让皇上知道了只怕不好。”
惠妃冷笑,“你拿皇上来威胁我?”
“不敢,皇上万金之躯,岂是我可以抬出来用以威胁你的。只是皇上皇后一只希望六宫和睦,姐妹相亲相爱,我们可不要辜负了这番期望才好。”
惠妃盯着宁妃,两个人鼻尖对鼻尖,互相可以看到对方眼眸深处,春日里艳阳高照,惠妃这一路赶来,俏鼻上沁出热汗,而宁妃虽温言软语,也知道惠妃平时何等辣手,此番正面交锋,笔挺的鼻梁洁净的额角细细密密的都是冷汗。
惠妃又笑,“姐妹?”她回头去瞧瞧被按在地下头都抬不起来的苏铭玥,“不知道这小贱人编了一套什么瞎话来糊弄你,我可不知道她竟是我的姐妹。昨天我瞧这小宫女生得伶俐,特意从司礼监要过来的,我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爱,谁知晓当差第一天,她就偷了我的珠玉首饰,准备卷了铺盖逃之夭夭,我不过来拿个小毛贼,宁妃因何要阻拦呢?”
苏铭玥一听,在地下挣扎起来,这含血喷人指鹿为马满口胡言乱语的,可不是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弄死她?
“宫里面出了贼,皇后命我协理六宫,责无旁贷,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小宫女偷东西听说也不是头一回了,必然还有不少同党,将宫里的东西偷出去拿到外面去卖,换了银两中饱私囊。这还了得,先拉到外面,给我严刑拷打,光天化日之下,我非要她现了形不可。她要是肯招出同党,我还可以绕她一命,要是不招,那打死了也不可惜。”
这是要下杀招了,宫女太监强行拿人,宁妃和魏向晚想挡哪里还挡得住。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一起来帮忙啊,秀雅,灵犀,黄长林,快来!”魏向晚一吆喝,衍庆宫的宫女太监们也加入混战,两拨人马扭作一团。到底长乐宫人多势众,衍庆宫人单力薄,而且多为女流之辈,不一会儿胜负立分。
眼见着几个力气大的太监把苏铭玥架出去,推倒在昭阳殿外的石砖地上,棍棒家伙都抄起来,这几棍子若是下去,苏铭玥怕是要就此香消玉殒了。
“苏静贤,你是非不分血口喷人,你就这样打死胞妹,小心报应!”魏向晚不甘心,大喊大叫起来。
苏铭玥没有吓晕,待到此时只是有点认命了,苏静贤的娘亲当年被拖上东厢房的楼梯强灌毒药,恐怕是惊怒交加,何等不甘心,不服输,不认命。但是她不一样,身在苏家她憋屈无奈,也多半有些厌世,父亲学富五车,风流倜傥,然而薄情寡性,见一个爱一个,她对姻缘早已看透想透,不抱期望,闲时不过看些诗词歌赋才子佳人的故事聊以解闷,人生若此,也无可留恋的,罢了罢了,死了也无妨。
“嘿哟,几日不来,这衍庆宫里这么热闹啊,惠妃怎么到这里兴风作浪来了?”外面一个声音朗声道,还伴着马鼻喷响,马蹄滴答,皮鞭卷在手里啪啦啦绷紧弹跳的把玩声音。
第5章 郑国公主
苏铭玥堪堪抬头,只见一名锦衣公子下得马来,将手里的马鞭扔给门口的太监,他一抬长腿跨进门槛。
魏向晚已经抢上前跪下,“公主救命啊!”
苏铭玥听她唤的是公主,再定睛一看,来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行事做派哪里有女相,然而面容俊俏,刚刚说话嗓音明朗清越,倒的确是女子。只是这女子作这样的打扮,又公然在皇宫内策马扬鞭,定然身份尊贵,一言九鼎,今天自己肯定有救了。
“哎哟,嫂嫂不必行此大礼。”来人扶起魏向晚,又将一圈人看了个遍,“各位嫂嫂,敢问这是唱得哪一出戏文啊?”
“惠妃要杀人啦!”魏向晚指着惠妃,又冲上前护住地上的苏铭玥,“她要杀自己的亲妹妹。”
“为何啊?”
“什么亲妹妹,不过是一个偷东西的小宫女。我说郑国公主不先去拜会淑妃娘娘,怎么也跑来这衍庆宫凑热闹。”惠妃对这位郑国公主倒是客客气气的,脸上还陪着笑。
“淑妃那边我正打算去,沿途听到人讲衍庆宫里有热闹可瞧,你是知道我的,哪里有热闹瞧怎么少得了我,我听说嫦娥奔月,到了这衍庆宫,嫦娥在哪里,嫦娥在哪里?”说着已经走过去蹲下,将苏铭玥的脸抬起来细瞧。
“哎呀,这个妹妹我肯定在哪里见过。”
惠妃一翻白眼。
郑国公主挥挥手,嘴里一叠声的“去去去”驱赶了扭住苏铭玥的宫女太监,她恭恭敬敬地把苏铭玥扶起来,给她拍干净身上的灰,还查看全身上下可曾磕着碰着,“这嫦娥和毛贼都说的是你吧?”
苏铭玥赶紧屈膝行礼,“回公主的话,我乃苏铭玥,姑苏人士,是惠妃娘娘的胞妹。她前些日子招我进宫,我就来了,却不知为何如今六亲不认,几番加害于我。”
“你不知道啊,我知道。”郑国公主戳戳苏铭玥的鼻梁,甚是轻佻,“她不就是看你长得漂亮,怕皇上看上你,不要她了,所以先下手为强。”
惠妃一张脸气得一忽儿白,一忽儿红,一忽儿黑。
“这么标志的美人儿!”郑国公主直摇头,“说你是贼,老天都不答应,老天不答应,我韩成璎更不答应了。”
惠妃不干了,“你总不能见人家长得漂亮,就说人家没偷东西吧?”
“她偷了你什么东西?”
惠妃一时被噎住,赶紧道:“一些珠钗首饰。”
“珠钗首饰算什么,金山银山的也没关系,我赔你便是了。”说着郑国公主挥一挥衣袖,眼睛却一刻不停盯着苏铭玥的脸,“来人哪,给惠妃娘娘记个帐,有什么少的,尽管往我那边拿去便是。我那个皇帝哥哥我还不知道吗,送你们的珠钗首饰也不过是些寻常物什,我府里才有好宝贝呢,你要是喜欢啊,随便拿,不用跟我客气。”
惠妃看大势已去,现在再要诬赖苏铭玥偷东西也没用了,有郑国公主给撑腰了。
“那你慢慢看美人,我乏了,先行告辞。”惠妃一拂袖,“秋水,吴嬷嬷,我们走罢。”
“哎?别忙走啊!”郑国公主说着拉住惠妃,将苏铭玥一同拉过来,先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越看越欢喜,“哎呀哎呀,若有此二位美人,我也想当一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