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修炼的祁长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注视着那再次陷入沉思之人,取出静中玉箫,抵在唇边,垂眸吹奏起来。
斜阳向晚燕归秋,玉箫咽咽泉寂流。
寥落锁困风烟迷,疏影岑寂曲幽幽。
寒鸦鸣嘶乌云坠,老鹤衔悲行逐收。
蛇虺哪知戚施梦,飞鸟可曾叹鱼声。
猝然自思虑中惊醒,张曦先是落于曲中萧瑟,又听出了结尾那句安慰之意,心中感念万分。
无言胜言,他薄唇微动,在对方曲歇声收时,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许久的问题:“长蛇不知蟾蜍亦有梦,飞鸟不知潜鱼亦有声,那么作为人,你可知道,偃甲是否有灵魂?”
祁长言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凝视着他,淡淡道:“决意来中原救我之人是谁?”
张曦道:“是我。”
祁长言又问道:“现下与我交谈之人是谁?”
张曦道:“是我。”
祁长言最后道:“你是何人?”
张曦道:“我是张曦。”
祁长言道:“你有思想,可决断,有坚持的道义,亦有底线。人所能有你全有,甚至比这世间大多数人都做得好。”说着,他似是有些不解地微微蹙眉,道:“不过一副身躯而已,你又在执着于什么?”
醍醐灌顶,豁然意解,张曦怔愣片刻,长叹一声,道:“……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这三千字我写了一整天,对不起卡文卡的太厉害,第二更我实在憋不出来了……送一个小段子好了
福利小段子:
张曦薄唇微动,在对方曲歇声收时,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许久的问题:“长蛇不知蟾蜍亦有梦,飞鸟不知潜鱼亦有声,那么……鱼有什么声?”
祁长言:………………
祁长言:“孤独咕嘟咕嘟咕嘟。”
张曦:“有道理!”
第101章 八家盟会
对于灵修而言, 堪破迷障,往往是一念之间,几句点拨, 让张曦心魔尽散, 再次找回了自己的道。
迷惘一扫而光, 他看向祁长言, 发自内心地轻笑道:“多谢。”
祁长言见他想通,冰冷的表情亦舒缓几许, 微微额首,算是应下。余光扫到那被拆了又编,编了又拆许多次的皎夜灵藤,他眼神一动,便有两根芦苇送到面前,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动了几下,就成了一条缩小版的尾巴。
张曦学得快, 眼力也好,加之这几日的钻研,看了一遍演示后便学会了,拿起灵藤现学现卖, 总算是成功做好了给既明的礼物。
现在距离毁衔花城已久, 前两日他收到仇断肠传书,上说中原正道已被引开,正是回天海岸的好时机。张曦因心魔问题已耽搁不少时间,决定立刻回天海岸, 安排后续事宜。
回程之路还算顺利, 虽撞到几次埋伏,还是很快便甩掉了, 约过了一月,他们便到了地方。
早便得到消息,圭璋与岁星、镇星、还有既明已等候多时。还未到正门,张曦便见既明欢快地远远奔过来,脚下一蹬,箭一般飞扑在他怀里,健壮有力的双臂紧紧搂着他,高兴地笑道:“曦曦!曦曦你终于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并不太习惯这么热情的相处方式,再加上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密之态着实不成体统,张曦拍了拍对方的背,低声道:“先松开我。”
“哦哦,嘿嘿!”既明听到回应,也意识到旁边人挺多,赶紧松了手,傻乎乎地挠着后脑勺,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我太高兴了!”
此时圭璋也走上前来,带着一众弟子恭敬地行礼,直起身时正见到边上一袭白衣的祁长言,似是无意地浅笑道:“凭一己之力灭衔花,夺古洗,岸主于剑修一道,当真是天下无双。”
‘夺’这个字用得意味深长,但祁长言听对方将自己说成战利品也不脑,仍是那般飘然若仙的冰雪之姿。旁边的既明只知道张曦是出去救人,却不知对方竟然打败了一整个门派,顿时瞪圆了眼睛,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曦为将幕后之人引出,这才做出灭衔花的假象,此事除了自己与纵横山庄并无旁人知晓,如今江湖上早已盛传他有多么心狠手辣,本就不可能瞒得住,便在传信中一并说明了。既明为人单纯善良,最看不得血腥之事,他看对方反应并不激烈,想是理解错了意思,心下暂且松了口气,虚应道:“谬赞。”
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他道:“为古洗在太阳殿安排客殿。”
圭璋见好就收,手中玉桂枝扬,化作灵船,做了个‘请’的手势,温文尔雅,慢条斯理道:“古洗偃术绝世无伦,何必委屈居于客殿,言早已收整辰星殿,可供暂居。”
辰星位于岁星之下,找人也比较方便,且太阳殿中已有仇断肠与既明二人,祁长言生性喜静,的确更适合水属的辰星殿。未想对方不仅要分神打理门派事物,竟连这种细微之处都能照顾得周全,张曦道:“太阴有心了。”
圭璋只温雅浅笑道:“不过是言分内之职。”
辰星属水,殿中多清泉溪流,其中一殿特意设了灵阵,雨水化雪,荼蘼暗香,虽比不得留春楼,也看得出是费了心思布置的。
张曦方才将皎夜灵藤编的尾巴给了既明,可把人高兴坏了,当场就绑在身上,颠颠地到处跑着炫耀。圭璋在收下那枚琅玕后也十分高兴,唇角笑意都较往常深了几分,在将辰星殿情况说清后,也说要去好好收藏那枚琅玕,告别离开了,如今诺大的辰星殿,也就剩下他们两人。
祁长言虽无灵力护体,也不惧寒冷,仿佛比蘸着蓝玉描摹的眸子凝视着身边之人,未曾言语,其中不舍之意十分明显。
若说张曦曾经对这人的心情还有些复杂,在得对方点拨,心境更上一层后,两人的相处便自然了很多。他不仅佩服对方求道之心坚定,连白泽幻境都不能扰其心神,同样也对这惊才绝艳的偃师失去灵力而惋惜,好在灵力虽失,灵感与灵核仍在,只是需要重新积累罢了。
在回天海岸前他便做了一个决定,如今已到了地方,也该将这份谢礼送上了。
化出一叠装整好的隐墨纸,捧在手上,他肃然直视对方,正色道:“你终生所求之道为何?”
祁长言不解为何有此一问,却也认真道:“偃甲之术。”
听到这个意料之内的答案,张曦浅紫的眸中含了抹笑意,将手中灵纸递上,道:“我志在剑道,此物在我手中,实乃明珠蒙尘。你即一心钻研偃甲之术,今日我便代其著者传与你,愿你不忘初心,窥得大道。”
听闻是偃甲方面的书,对方又是这般郑重地托于自己,祁长言虽不知其内容,仍是郑重接过,一翻开,便看到扉页上‘杜冉着’这三个字,波澜不惊的面上立现错愕之色。待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思后,他迫不及待地向后看去,立刻沉浸在这举世无双的偃术之中,半分外界的情况都感受不到了。
张曦见对方看得如痴如醉,也不再打扰,只留下一枚可联系自己的灵璧便起身离开。
方出殿门,他便见本已告辞离开的圭璋正含笑直立,温声邀请道:“一去半月,不知小太阳可怀念太阴殿的茶?”
张曦眨了眨眼,回道:“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两人相视而笑,同去太阴殿月桂园,白玉茶几上早备好了茶具,就等着客人来。
扬袍落座,圭璋动作优雅地为两人点茶,见对方浅啜一口,眉宇舒缓,这才不紧不慢的问了对方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张曦一一作答,未有隐瞒,间或讨论江湖局势,算得上有来有往。
待得时机差不多时,圭璋便顺着话题,状似担忧地试探道:“江湖如今已有讨伐天海岸的声音,中原正道没有确凿证据,表面上态度不明,想是不久便会动手……小太阳,你并非冲动之人。”
早便料到会有这么一问,张曦并不慌张,拿出备好的说辞,只将部分真相阐明道:“我灭衔花,是为将幕后之人引出来。”
饮茶的动作顿了顿,圭璋面露不解道:“幕后之人?”
张曦解释道:“被追杀时,总有人在我之后将被我打伤的人灭口,栽赃于我。此回救古洗之事中原正道皆知,即便我不动手,那人也会出手,不若顺了他们的意,以观后续。”
圭璋早知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之前也曾计划在张曦救人离去后灭衔花,以此加深对方与中原正道的矛盾,却未想对方竟以此为局,欲引自己出来。知晓了目的,那对方这反常之举便有了解释,他虽可惜小太阳并非真的不将人命放在眼里,但能放下那无用的道德主动杀人,总归是离摒弃人性近了些。
心下满意,他面上做出副了然之态,道:“浑水好摸鱼,此时敌暗我明,且不知其目的,借此机会混淆对方视听,确实可行。”说罢,他沉吟片刻,又问道:“衔花城已去,天海岸又到了风口浪尖,后续如何,小太阳可是已有想法?”
想法自然是有的,张曦早已算出上池垣与季清不和,当今武林门派与他联盟的明面上有纵横山庄、天海岸,暗处有衔花城。
漠北的大衍宫现在保持中立,应该暂时不会插手政斗,上池垣与季清不和,只要稍加游说,即使无法说动他们与自己联合,也可以让其袖手旁观。所以他要对付的就只剩下四方天门,季清派,和隐圣谷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