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恩,是仇?
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抬眸看去,却是那个烦扰他许久的人。
见果真是自己找的人,圭璋步履快了两分,玉桂伞微微倾斜,便似从前一般为张曦遮去了这漫天金雨。他墨瞳隐含担忧,像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关切道:“岁星告知我你的状态不对,小太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般无辜的样子,让本就有些动摇的张曦也不确定起来。他凝眸观察面前之人,并未觉出任何异色,呼吸绵长,就连说话声调也与往日无异,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但图南与圭璋又为何会有相同的剑意?
难道世上当真有此等巧合?
掌心的红宝石因为力度过大,边缘刺得皮肤有些发疼,他定了定神,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开门见山道:“你可是图南?”
用的问句,说明对方也处在信与不信的边缘挣扎,圭璋知道,小太阳应该已经发现了什么事情,只是一时不能定论。图南那个身份只做复仇之用,而狐言却是他得到小太阳信任的最后退路,既然还有回转余地,那就一定要保全。
他面上隐有疑惑,不解道:“小太阳此言何意?图南……莫非是指南湖叠玉?”
这么说,就是否定了,张曦理智记得圭璋点茶时的剑意,知晓其中应当是有问题的,可情感上完全不相信对方会于图南有牵扯。信与不信,一念之间,他沉默半晌,又问道:“你当真不是图南?”
同样的问题,连续问了两遍,全无平日果决善断,也足见其纠结。知道自己在小太阳心中的地位重到可以影响判断,圭璋心中欢喜,面上却愈加不解,轻笑一声,道:“狐言,自然不是图南。”
……………………
听见这个确定的回答,张曦终于有了决断,将腹中连日来淤塞的浊气呼出,浑身都轻松了不少。他深深地看向对方眼中,认真道:“我信你。”
简单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圭璋一顿,握着伞的指节松了松,形状姣好的眉毛蹙起,关切道:“小太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曦摇了摇头,道:“不过自扰,无需多言。”
“你无事便好。”知晓不宜在此事上纠结过多,圭璋将视线转到对方手中灵简上,像是现在才注意到那般,讶异道:“这是……阿冉的气息?”
张曦这才想起方才幻境中杜冉的嘱托,犹豫一息,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道:“此乃杜冉在幻境中传与我的第二份灵简,和你的一枚眼睛,她还说……你……想我了,要我为她作证。”
圭璋一怔,看着对方隐有窘迫,莞尔浅笑道:“那小太阳想我了吗?”
张曦:…………
这般直白的话,要张曦当面说出来,简直比挨上一剑还要难受,只道:“杜冉应当已经回过你了。”
圭璋眨了眨眼,将视线移到那枚红宝石上,忽而轻声一叹,似有些落寞道:“当时我们被八大门派追杀,我为保护阿冉不慎中了埋伏,这颗眼睛就是被打掉的。如今回想起当时情形,除了疲于奔命,竟没有多少好的回忆了……”
张曦:…………
“小太阳。”圭璋声音温润,带着几分伤感,听起来反倒有些可怜:“只是一句想我了,都说不出口吗?”
张曦:…………
自重新见到圭璋起,张曦都只看过对方可靠风雅的一面,这般示弱倒是初次,竟有了些百年前偃甲的影子在里面。他本就吃软不吃硬,再想到对方受过的苦,也不再坚持。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对方用月冠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认真道:“我想你了。”
…………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分明是自己提出,分明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在听到对方亲口承认的那一刻,圭璋却眼神发直,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反复问了百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张曦着实不善表露本心,轻咳一声,正要说回去调查图南之事,却眼前一暗,忽然就置身于一个带着月桂暖香的怀抱中。
“这是你初次,亲口说想我。”将脸埋在对方肩膀上,圭璋声音闷闷的,带着难掩的欢喜自布料间传出,道:“小太阳,我好幸福。”
张曦并不习惯与人接触,本还有些不自在,听闻此言,才意识到两人自见面起均是以礼相待,即便叙旧,言谈也并不深入,这句话,当真是第一次说。他迟疑一瞬,随即也伸出手,拂在对方后背上,安慰地拍了拍,道:“这百年,辛苦你了。”
有小太阳在怀,所有的辛苦,圭璋都甘之如饴,双手抱得更紧,简直要把人攥到自己骨血里。
感受到对方情绪波动,静静地任由其抱了许久,见天色渐暗,张曦方拍了拍对方的背,道:“好了,该回去处理事情了,断肠被图南所害,多半是与那灵简背后的势力有关,我也要去查清楚为他报仇才行。”
圭璋闻言,这才慢慢松开手,短暂的失态后,又恢复了往日温文尔雅模样,浅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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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张曦调动整个天海岸,开始同纵横山庄共同追查仇断肠被害的主谋;另一边,远在中原的仇锥心在接到他灵简后,也离开了纵横山庄,到了季清派的地方。
之前四方天门给了季清一月之期,让季清在这段时间内找到狄戎亲子的消息,黎别曲回去后虽然用尽了所有方法,都一无所获。想来也是,二十多年前的阴谋,还是发生在四方天门里头的,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被处理干净,哪能这么轻易就找到线索,着实无从下手。
时间渐渐过去,到今日,已是一月期限的最后一日,整个季清派都明白,除非奇迹,否则门派危矣。
而就在这天深夜,季清却来了个不寻常的客人。
黎别曲本还在尽最后的努力调查,忽有守门弟子递来拜帖,展开看,来者竟是纵横山庄庄主。
能挑在这时来,定不简单,她不得不从中抽身片刻,去到客殿,听其用意。黎别曲先给父亲下葬,后又为调查狄戎亲子之事,已许久没有休息,眼圈色重,即使修为深厚也难掩疲惫,匆匆进门后挥退下属,连坐都没时间坐,只抱拳道:“仇庄主深夜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仇锥心一身鲜红长袍,绝美的面容被整张鬼面覆盖着,在烛火下仿佛恶鬼现世,令人不寒而栗。他懒洋洋的倚在轮椅上,露出的眸中满是兴味,慢条斯理道:“季清如今陷入麻烦,本座也不吊总执令的胃口,直说了。我知道,狄戎亲子的下落。”
“嗯?”
狄家血脉经天灵剑便可验明真假,以此诓骗季清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这消息起码八分是真。
想到这里,黎别曲浑身一震,顿时来了兴趣。但她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再加上季清与纵横山庄一向没有交集,此番带着这能救命的秘密前来,定是有别的目的,便正色道:“不知庄主要季清用什么来换?”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快写到尾声了,十三章左右可以完结,前天预估错误不小心申请了连载榜,虽然估计还是申不到,但保险起见这周就先零星更新攒稿子,等下周四换榜再把存稿一起放出来
第113章 八家盟会
见她如此识趣, 仇锥心白皙的指尖虚点一下,开门见山道:“本座要季清与天海岸、纵横山庄结盟,同抗四方天门。”
“不可能。”黎别曲断然拒绝道:“我季清与四方天门三代交好, 岂能背盟友转投他人?”
仇锥心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游说的准备, 并且确定了那个叫既明的人行程全在纵横山庄掌控之中, 听闻拒绝半分不慌, 反倒低笑两声,道:“本座深知总执令大义, 但莫要忘了,明日就是四方天门所开期限的最后一天,若是逾期不交人,可是要处置季清派的。照狄戎专断的脾性,恐难善了, 此刻意气用事,岂非陷整个门派于不顾?可怜季清传承千年, 难道总执令当真忍心断送在自己手中?”
说罢,他话锋一转,又道:“若是与我等联合,本座可担保, 定将人在明日午时之前送还四方天门。且天门虽与季清三世联盟, 此际却与顾玦联手,以小小换子之事不顾往日情面,绝情在先,其中图谋想必执令亦能猜到, 是生是死, 还望总执令慎重啊。”
事关整个门派存亡,黎别曲当然不会轻率, 况且听这人言论,不仅知道狄戎亲子的身份,可能人就在他们手上。此次说是劝和,事实上就是明白了威胁,若是她答应联合,便能保住季清,若是不答应,对方只消将人扣住,便能兵不血刃地借四方天门之手处置掉季清派,不可谓不阴险。
不过仔细想想,父亲虽有错,却不至于祸及整个季清,此事其实是四方天门不顾情面,翻脸在先。
况且狄戎一直都有觊觎其它门派灵宝之嫌,若不按时将人交上,黎别曲并不怀疑对方会借此机会整垮季清,同时夺走灵宝,若是自己遍寻不得之人当真被纵横山庄扣下,除非合作,否则季清定然无法向狄戎交差。而且父亲已亡,自己在江湖上的声望远不如狄戎,有此事做铺垫,即使当真将人按时交回,两派之间也有嫌隙,盟约名存实亡,恐怕从此只能以天门命令马首是瞻,再不复往日。
……可即使联合别的门派不算背誓,天海岸那个偃甲却不是什么好人。当初衔花城时她便领教过,此偃甲不仅剑术超绝,更是心狠手辣,诺大一个门派说灭便灭,与这种人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即便此回幸存于难,难保后面不会被过河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