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三思来说,她流传千古也好,遗臭万年也好,都没有贵妃的人命来得要紧,这根本不用选。
显然,这位丞相不是这么想的。赵三思知道。
赵三思低头,抿了抿唇,稍许才抬头,衣袖下的手紧握,目光直直和蔡隽对视,“朝臣百官,我最信赖丞相,不仅是丞相最为能干,而是觉得丞相和那些迂腐的朝臣不一样。如今……原来丞相和他们一样,看重地也不过是那些虚妄的东西。丞相扪心自问,贵妃入宫多年,虽是受宠,代替皇后打理六宫,可是同前朝的贵妃一样,让我皇兄春宵……那什么,让我皇兄从此不早朝了……”
春宵……那什么?
蔡隽嘴角抽了抽,没忍住:“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赵三思有些尴尬,觉得以后要多读点书,但眼下这不是重点,清了清嗓子,“反正就是这个意思,还有,在贵妃的管制下,后宫妃嫔也都安分守己。你们口口声声说贵妃红颜祸水,分明就是嫉妒……”
蔡隽原本还听得挺认真,觉得这个皇太弟说得还有几分对头的,但一听到最后那话就有些不对味了,“嫉妒?臣等嫉妒什么?”
“嫉妒贵妃貌美心善,贤惠有才。”赵三思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到点子上了,“我听说丞相的夫人是个醋坛子,跋扈专横,不许你纳小妾,那兵部尚书孙大人的夫人孔武有力,长得不好看……所以你们嫉妒,因为自己得不到的,便想让贵妃去陪葬……”
简直……
蔡隽被噎得肺叶子疼,“殿下正事不好生听,这些话倒是听了一耳朵?”
言外之意,便是当真是这样?这些话倒不是赵三思特地去打听的,只是偶然听宫女谈论这位英俊的年轻丞相不幸娶了个悍妻,这才八卦的问了花容和云裳,一谈起这些,八卦宫女云裳便侃侃而谈,将朝中那些大臣的夫人都数了一遍。
她原以为是别人闲暇传的流言,却不想是真的。赵三思看了丞相一眼,莫名有些怜悯这位丞相,“今日丞相若是答应帮着将贵妃那事收场了,往后我给丞相赐几个貌美如花的小妾,到时你的醋坛子夫人若是不同意,我便让人打她板子。”
蔡隽:“……”
“若……若你夫人实在过分,我给丞相做主,休了她。”
蔡隽:“……殿下如何知道臣能给你将捅破的天修好?”
“丞相是无所不能的丞相咧。”松口了就好,果然男人都是伪君子。
被一国之君如此信任,感觉该死地美好,虽然是个草包,但还是不影响这种美好的感觉了,不过他高冷的丞相之威不能损,“还望殿下往后好自为之。无事,臣便告退了。”
“丞相放心,往后我定会万事都和丞相商量的。
蔡隽绷着脸,点了点头,直到出了承乾宫,才惊觉自己方才答应了什么——助纣为虐!
又被皇太弟那乖巧的模样给骗了。
蔡隽揉了揉太阳穴,顿了顿,回头朝后面遥遥看去。
“丞相。”李忠贤正率着一众小太监拿着东西过来,看到他,停了下来行礼。
蔡隽颔首回礼,扫了一眼后面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上的东西,知晓是拿去的祭奠之物,也就没多看了,侧身到一边,让他们先过。
等李忠贤率着人走出了两步,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叫住了李忠贤,“李公公慢走一步。”
“丞相可是有事?”见蔡隽有话要说,李忠贤示意后面的小太监先走,又朝蔡隽折回了几步。
“殿下私自下令免了贵妃陪葬之事,公公可是知情。”
李忠贤犹豫了片刻,“老奴知情。”
“殿下糊涂,公公也是糊涂了不成?”
“……老奴不信大行皇帝真会下诏让贵妃陪葬。”
“诏书是我们一同取的?公公何不怀疑传位诏书也有假?”如今这么个大烂摊子,他要如何去收场,“公公莫不是老糊涂了?”
李忠贤没有搭腔,半晌才道:“丞相不了解皇上,也不了解贵妃,更不了解殿下。老奴宁可相信那诏书是皇上病……糊涂了……”
“那你可知殿下闹出这一出,会如何让天下人耻笑?如今大行皇帝刚去,殿下还没登基……”
“老奴自然考虑过。老奴传了殿下的令,不仅是因为殿下是主子,更有老奴的考量。丞相是前朝百官之首,朝政看得分明,但丞相不懂后宫。诚然,不让贵妃陪葬,老奴有私心,但更多的是为殿下着想。”
那些深沉的考量,李忠贤说给赵三思,觉得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太弟听不懂,但他知晓丞相懂,“后宫一直都是贵妃在管束,这么多年来,四妃这么安分守己,丞相可知是为何?若贵妃只是以色侍君,色衰而爱弛,皇上也早厌了。贵妃之所以这么多年盛宠不衰,就是因为她能为皇上分忧。贵妃一旦……皇后无力管理后宫,殿下又小,就算大婚,小皇后怕是也难以管理后宫,到时后宫大权便是落在毓妃身上。”
蔡隽沉默了一下,“可……贵妃坏了名声,入了冷宫……还不是?”
“所以,需要丞相从中拿主意了,为今之计,老奴只能听殿下的吩咐,先保贵妃一命。”李忠贤声音缓了下来,“殿下……虽任性了些,但对贵妃的话,向来是唯命是从。她无心皇位,往后丞相若是想要殿下成为一代明君,怕也是少不了贵妃从旁辅佐一番。”
所以,那个草包还胡闹地有理了?
当一个名相好难。
蔡隽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瓣,面无表情道:“那依公公的意思,夕贵妃是非救不可了?”
“丞相自有主意。”
李忠贤说罢,躬身告退了。
蔡隽看着他走远了,又在原地顿了顿,许久才叹了口气。
为人臣子,君王的一切烂摊子,都应该含泪收拾的。君臣同心,其利断金,皇太弟要保贵妃,他作为忠臣,除了帮着保,还能怎么办?
长乐宫的顾夕照倒是不知道赵三思这么轻易就让丞相松口了,不过眼下她也没空担忧这位小皇子了,看着眼前来朝自己耀武扬威的毓妃,她惆怅地想,真正的宫斗这回才姗姗来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思:以后我不敢一个人去大殿守灵了。
丞相:您多去忏悔几次,皇上就会被您气得从棺材里活过来的,那样你就不用当皇帝了。
三思:真的咩?
丞相:真的。
贵妃:他活了,我就又是你皇兄的宠妃了。
三思:我选择皇兄驾崩。
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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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在京中这遍地都是百年世家的地方来说, 顾家算得上新贵,如今顾父虽应镇守边关有功, 封了昌平侯, 但论出身, 顾夕照还是比不得毓妃。
毓妃母家林家是真正的世家勋贵, 先祖也曾位极权臣, 辅助过两代君王, 也曾是京中最如日中天的大家族, 到了如今, 虽没了之前的大风光,家中众人,不论世袭的爵位的话,官位最高的也只是毓妃父亲林文殊,一个从二品的户部侍郎, 但在京中, 越是有些年头的世家, 越是和京中大家族的关系盘根错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以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
对于帝王来说, 后宫中的女人都是政治的牺牲品,帝王的爱,这些女人无福消受, 而他除了给她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和看似高高在上的尊荣,其他的却是给不了, 片刻的欢愉和温存都是谎言。
说起来,赵瑾待毓妃算是有些好感的,毕竟这个女人生的好看,琴棋书画懂些,淫|词艳舞也懂些,对于男人来说,这样端庄又不失风骚的女人,是有几分吸引人的,至少风花雪月起来,十分放松。
可惜母家贪心太大,赵瑾对其的几分欢心自然是比不过江山的。
然而,毓妃不懂。一个女人,哪里懂那些男人对权力波涛暗涌地追逐,她只以为赵瑾对她的慢慢冷落都是来自另一个女人——夕妃。
为了掩人耳目,顾夕照并不是刚入宫就封了贵妃,她一个江湖长大的姑娘,哪懂这些深宫大院的规矩,入宫后也坐的是冷板凳,赵瑾日日派宫中老嬷嬷教她规矩。
如此过了大半年,直到太医查出她有喜了,这才封了贵妃。当然,这有喜之事自然是幌子,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日后盛宠的由头。
毓妃当年恨得牙痒痒,这一恨便恨到了今日,原本听到顾夕照要体面地给大行皇帝陪葬,她还有些微微的失落,如今又收到这位昔日的夕贵妃竟然与皇太弟有染,陪葬都不得,而是打入冷宫,只差没笑岔气了,连带着看赵三思这个傻不溜秋的皇太弟都顺眼了几分。
自然,如此大好报|仇的机会,毓妃是不会放过的,确定消息属实之后,她丝毫不顾身边安嬷嬷的劝阻,在她看来,安嬷嬷这个老东西就会杞人忧天,不管那位夕贵妃是陪葬,还是打入冷宫,这后宫的大权至少在短时间内只会在她手里,她还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