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三思此刻也是五味杂陈,她做梦都没想到她与自家皇兄的宠妃竟是暗地里有了这么多牵扯,说出来,若说她们俩不是暗渡陈仓,她自个儿的都不信。
她原以为那次的事就像她那个皇姐说的,当真是自己命好。
那日她那位皇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闯入院子,就命宫人带走了她,径直拖到了那个一向少有人去的西苑假山,先是对她各种冷嘲热讽,她没有人在身边,也不敢还嘴,只能沉默着让这个皇姐出完气。结果那日她那皇姐骂她还不解气,还让人逼着她跪下钻小太监的跨。
那份屈辱,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她什么都不能做,这位皇姐的生母虽然是打入了冷宫的贵人,但如今她是养在其他妃子的名下,身份也比她尊贵,她甚至都不敢哭,只能忍着屈辱 。
然而,就在她要爬的时候,她那跋扈的皇姐突然就一脚踢开了在她面前的小太监,抓着她的头发,咬牙切齿:“算你命好,这次本公主就放过你了……”
却不想,原来是命好地遇上了替她解围的夕贵妃。
和解钻跨之围的大恩相比,那夺鸡腿之仇根本就不能算仇了,赵三思站在龙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小声搭了一句腔:“夕贵妃心肠真好。”
顾夕照的柳叶眼又是波光流转的,“皇上可是夸臣妾,说臣妾是貌美心善,济世为怀的人。”
赵三思瞧着她那般坦然自若的神色,心想宫中所传不假,夕贵妃当真是自家皇兄的心尖宠,若不是这般宠着,也不敢随意这般多话,还这般锋芒毕露的。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交流,赵瑾垂眸看了一眼走近了些的赵三思,依旧是神色难辨道:“瞧你面对朕这个皇兄时,倒是诚惶诚恐,害怕得厉害,同夕贵妃,倒是愿意多说几句话。”
“皇兄误会了。”赵三思赶紧低头,可一紧张又不知道什么,索性垂头不语了。
“朕又不吃人,站在床尾做什么?”她有些耍脾气的不说话了,赵瑾反倒瞧着她顺眼了几分,又朝她招了招手,“行了,朕没别的意思,男儿家就要胆子大些,健谈些才好,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赵三思又往前挪了几步,抬起头羞涩地他对视了一眼,大抵是赵瑾这个哥哥和想象中不怒自威的皇兄形象差了些距离,待近距离地看清楚了些后,瞧着眼前和自己眉目如出一辙的男人,她莫名生出了几分亲近,“皇兄。”
赵瑾愣了一下,随即又郑重其事的“哎”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模样儿倒是不错,就是太瘦了些,回头朕吩咐御膳房,让他们好生帮你安排膳食,好好养养身子。”
赵三思今天还没好生吃过东西,说起这个,就又想起了自己的猪蹄子,无意识地舔了下唇瓣,“谢皇兄。不知……”
“嗯?”
那个老太监说了,见过皇兄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赵三思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不知皇兄今日叫臣弟过来所谓何事?臣弟……臣弟……”
不等她说完,“咕噜咕噜”的声响就突兀地响在了屋内。赵三思羞耻地去捂肚子,赵瑾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只是一笑又咳嗽起来。
赵三思赶紧帮他去拍后背,从前嬷嬷生病了咳嗽,她就是这般做的,所以十分娴熟了。
感受到轻拍在自己背上的小手,赵瑾心内一暖,缓过气来了,又偏头看向李忠贤,“李公公,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传膳。皇弟,你可有爱吃的……”
赵三思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臣弟不挑食。”
“那臣妾可挑食了,臣妾今儿想吃整只的烧鸡……”
赵三思回头看着那位又坐到了软榻上剔着指甲的夕贵妃,唇瓣动了动,却又没有搭腔。
“李公公,那你让御膳房按照平日宴请亲王的宴席上膳食 ,另外,夕贵妃的烧鸡也别忘了。”
“奴才这就去。”
李公公一走,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赵瑾将自己这位弟弟上下打量了一番,瞧着她那身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越瞧越来气,“这雪松宫的宫人是都死了不成,好好一个皇子,都照顾成个什么样子了?”
“是都死了,如今雪松宫只剩臣弟一人。”
“……”赵瑾一噎,这深宫的人情冷暖他再清楚不过,到了嘴边的话又只得咽下去,朝外面唤了人,“来人,带二皇子下去,先伺候他沐浴更衣,等用过膳了,再传礼部尚书来见朕。”
“皇……皇兄……”一说到沐浴更衣,赵三思顿时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臣弟……臣弟回……回自己宫里……”
“往日苛待了你,父皇做得不对,朕也做得不对,如今朕既然知晓了,定是不能再对你不闻不问了。往后那雪松宫,朕命人封了,你暂时住在皇子所,从明儿开始,让太傅好生教导你,你自个儿也要努力争气些,往后坐上了朕的位置……”
第3章
不等赵瑾把话说完,赵三思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打从她懂事起,就日日被她母妃耳提面命,她的身份和这深宫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她要谨言慎行,无欲无求才能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别说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是身为一个皇子该有的东西,她都不敢去争去抢。
“皇……皇兄,我……臣……臣弟从没生过这样的心思。”膝盖重重跪地,磕着冰凉的地面发出一声“吭”的响声,然而,比起那尖锐的刺痛,她更怕的是眼前男人会如何看她,“臣……臣弟也有自知之明,是块不可雕的朽木,每日惦记的就是如何才能吃顿好的……”
“若是朕就是要把这个位置给你,你当真不要?”猜忌是每个帝王的通病,赵瑾也不例外,赵三思的反应太过激了,若说故意的,那伪装的功夫未免也太好了。然而,若是这个弟弟真是这般心思……不,不可能的,一个在宫里受了这么多欺负的皇子,肯定不会放过任何翻身的机会的。
“皇兄不要吓臣弟……”赵三思冷汗都吓出来了,但赵瑾不松口,她就不敢擦,依旧是整个人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下,“臣弟……当真不是那块料。皇兄……若是执意如此,就……就是把咱们先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当成一场儿戏……”
“放肆。”
“臣……臣弟不敢。”赵瑾语气一重,赵三思吓得身子一抖,语气里都带上了哭腔。说好的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难道因为是最后一餐吗?她皇兄难道连她这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假冒兄弟都容不下吗?
屋内的气氛一时僵冷的十分诡异,因天子发怒而跪下去的宫女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赵瑾捂着心口吐了一口浊气,须臾才眯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发抖的弟弟,无人猜得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唯有那位夕贵妃,跟个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剔着指甲,直到十个指头都剔了一遍,这才懒悠悠地起了身,走到了赵三思身边,伸手想去拉他起来,“行了行了,皇上您也歇歇,瞧瞧人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赵三思哪里敢让这位夕贵妃纡尊降贵地来拉自己,不等人靠近,又赶紧往一边爬了爬,“臣弟就是……就是个没出息的,辜负了皇兄期望,是该死,请皇兄责罚。”
顾夕照伸手落了个空,撇了撇嘴,啧,这小皇子可真是不识好歹,但她素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也不觉得尴尬,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小孩子嘛,要温柔些的,长兄如父,瞧瞧皇上这个兄长,可真是当得不太成功。”
赵瑾瞪了她一眼,但语气还当真缓和了下来,“行了,起来吧。朕还没怎么着你了,瞧瞧你这又是冷汗又是眼泪的,身为堂堂一个皇子,也不嫌丢人。”
“小孩子嘛,不禁吓。”顾夕照偏头扫了一眼当真吓出了眼泪和冷汗的赵三思一眼,心想这个小皇子还真是有趣,说是聪明吧,又是一副蠢兮兮的样子,要说蠢吧,可人家机灵着了,还特别能忍。不过,她就想看她炸毛的样,“云裳,你去瞧瞧二皇子可是吓得尿裤子了?”
“夕贵妃,请慎言。”这话打趣的意味太明显了,赵瑾也动了气,“都怪朕平日太纵着你了,你越发口无遮拦了,这几日都不要出你的长乐宫了。”
顾夕照撇了撇嘴,懒懒地行了礼,“臣妾谨遵皇上口谕。不过,皇上可不能出尔反尔,别等后宫又闹成一团糟了,您又要臣妾来收拾烂摊子,臣妾要好生反思几日。”
赵瑾面上有些尴尬,皇后是个病秧子,又是个软性子,后宫那四大妃子家族势力都各不相让,平日没少做夭,还真是多亏了这位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夕贵妃。
“皇兄,夕贵妃许是觉得臣弟和她之前认识的小太监有些眼熟,便多几分亲近,不过是打趣罢了,不碍事的。”赵三思虽然恼这位夕贵妃这般当众戏弄自己,但她确实是个机灵的,也没少听那些嘴碎的宫人八卦说如今的皇后是有名无实,而夕贵妃却是有皇后之实没皇后之名,可见后宫之事,他这位皇兄还是要仰赖人的,她这话也不过是给自家皇兄一个台阶下。再者说了,这位夕贵妃既然是自己的恩人,能有机会卖好便卖个好,利人利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