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漪漪静静地听着她说完,拿着帕子抵着唇轻咳,一口气重新喘匀了才道:“这样朝政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不是很好吗?”
“漪嫔,这是皇上登基的第四个年头了。”
“那……皇上是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把朝堂来一次大换血吗?”
顾夕照看着她,“是。如今皇上坐稳了位子,该把朝廷的蛀虫出去了。”
“所以,娘娘想让嫔妾如何做?”
“远离本宫,去接近佳贵妃。”
“嗯?这是何故?”
“你是李家女,你的立场代表了你们李家的态度。”
李漪漪懂了,但并没有当即应承下来,隔了片刻才道:“伯父虽怜惜嫔妾,但并不见得会为嫔妾改变他的立场。”
“这漪嫔无须担心,李大人的立场自然是为皇上的。”
李漪漪点了点头,又道:“其实佳贵妃也是娘娘的人吧?”
顾夕照眸光微冷,“漪嫔想说什么?”
“佳贵妃根本没有怀孕。”李漪漪弯眸笑了一下,“娘娘对佳贵妃没有半点妒忌,一个深爱皇上的女人,怎么能不妒忌一个怀了皇上孩子的女人?”
顾夕照朱唇微勾,“漪嫔如何想,便是如何。”
这便是认了。
李漪漪神情一松,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顾夕照行礼,“明日起,还望娘娘原谅嫔妾的失礼之处。”
她这一生早就不对情爱寄予希望,但仍想看看,这世间情爱是否真如书中所写,那般美好纯洁,又奋不顾身。
她是真的真的希望皇上和皇后娘娘能相亲相爱到白头。
顾夕照扶起她,“决定让你们进宫的那日起,本宫就把你们当亲姐妹相待。”
李漪漪卷长的眼睫调皮地抖了抖,“娘娘不怕待嫔妾太好,到时养虎为患,跟你争宠吗?”
顾夕照看似开玩笑,实则认真,“若是你们能争得皇上的宠爱,那本宫自愿去云阳宫。”
“真好。”李漪漪感慨了一句,“嫔妾不过玩笑罢了。”
顾夕照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放在心上。
李漪漪频繁地往长乐宫走动后,后宫里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不出几日,关于皇后彻底失宠的消息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愈传愈烈,碎嘴的宫人添油加醋,无中生有,把这事越传越真。
朝廷上的风向又变幻莫测起来,随着李漪漪在后宫与林宛晴交好的消息传出来,李晏之素来只观望的这一派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这一年来,昌平侯借助朝廷中的眼线在暗中拉拢朝臣,但因为还有岿然不动的蔡隽和李晏之这一派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林、顾两派也只是暗中较劲。
如今李家这一派有所松动,林家这一派自然要趁胜追击,打击顾家一派。
一时间,朝堂上又是一番风起云涌之势。
而在朝臣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朝堂上的局势时,赵三思已经把东南抗倭的曹将军秘密诏往西北边塞。
永熙三年四月初四,西北边塞送来急报,西皖可汗重病,塔瑞王子与塔拉公主兄妹为争新可汗之位,发生了内乱,塔瑞王子要求向大昭借兵三万,事成之后,愿再往漠河以北退一百里,永世不再侵犯大昭。
赵三思准了。
四月底,西北再次送来消息,西皖内乱已平,但顾将军不幸中箭,因中箭的部位正是心脏,顾将军不幸身亡。
虽然早有准备,但顾夕照收到消息时,身子还是软了一下,她推开了来扶她的赵三思,冷漠道:“出去。”
“皇后……”
“臣妾要静静。”
赵三思不愿出去,紧紧地抱着她,“对不起……”
顾夕照推不开她,气的在她的肩膀上了咬了一口,咬着咬着,她突然就哭了,在泪眼婆娑中,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兄长时的场景来,第一次回顾家,就是这个兄长来接的她。
那时她不知这人是她的兄长,只是看着这个人眉眼和自己好生像,她心生奇怪,便多打量了几眼。
面对她防备的打量,他笑的有些腼腆,他说:“妹妹,哥哥来接你回家。”
相认了这么些年了,在匆匆地相聚又别离中,她对这个兄长的所有记忆,也只有那一句话最是深刻。
入了夏的衣裳本就单薄,顾夕照那汹涌而下的眼泪都砸在了赵三思的肩头,渗透衣服,沁入皮肤……又像沁入的是心脏。
赵三思只觉心中酸涩苦楚的要命,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皇后,只能反复说,“对不起……”
对不起,把这份折磨让她的皇后来承担了。
顾夕照一直没有说话,哭泣声渐渐平息下去后,她依旧把头搁在赵三思的肩头上。
兄长是野心勃勃的前朝余孽,该死。
兄长与和亲公主偷情,也该死。
但这些都改变不了,他们一脉相承的骨血亲缘,也斩不断他们源自骨血而生出的羁绊。
所以,眼泪也好,难过也好,都是发自肺腑的。
那日,两人就这样在殿中相拥了一个下午,用同样一个姿势。直到落日的余晖被黑暗吞噬,顾夕照打了一个长长的哭嗝,太动了动麻木到僵硬的身子。
“皇后。”
“嗯。”
“你还有我。”
“嗯。”
“你也不要怕,即使将来兄长怪罪你,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嗯。臣妾不怕。”
第150章
顾飞扬战死疆场的消息, 是段斐带人亲自送去昌平侯府的。
昌平侯听闻消息时,一阵发懵, 反应过来, 一脚就朝段斐踹了过去, “诅咒朝中大将, 段侍卫, 你可知该当何罪?”
段斐灵敏地侧了侧身子, 躲开了他的脚, 看着他, 面无表情道:“顾老将军,我大昭没有关于巫蛊诅咒的律法。”
“你……你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让臣转告老将军一句话,她说,天亮了,所有的梦都该醒了。”
昌平侯瞪大双眼看着他, 许久之后才喷出一口鲜血, 正欲摔倒之际, 段斐赶紧扶了他一把,却不想昌平侯反手就拍在了他的胸口。
段斐没有防备, 躲闪不及, 只能生生地受了这一掌,撞在了身后的门上,不等站稳, 他就急急边咳边道:“老将军……咳咳……大势已去……”
昌平侯抹了唇边的血迹,冷笑一声, “本王与西皖早就暗中有过协议,我儿不可能死在西皖。来人。”
他一声令下,外面立马围满了人。
段斐捂着胸口,往四周看了一眼。
“本王在西北这么多年,真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骗过本王?”昌平侯看着段斐,以为他是怕了,撩起衣摆就坐在了主位上,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既然那个孽女背叛本王,那本王也不妨今日把实话告诉你,如今的西皖王子,本就是本王的人。所谓的内乱根本就是假的。”
二月,西皖塔瑞王子出现在宫中,是因为他遭人暗算,被潜伏在西皖的暗卫救了一命,暗卫同他说想杀他的人就是顾飞扬和他的王子妃明和公主,塔瑞王子不信,暗卫这才带着他进了宫。
而西北送给昌平侯的信件,都被暗卫暗中动过了手脚,所以昌平侯对西北的局势,早就失去了掌控。
段斐沉默着听他说完,神色间依旧不见一丝慌乱,“老将军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太镇定自若了,昌平侯心下倒有些慌了,“这句话应该本王问问你,段侍卫可还有什么遗言?”
段斐唇角扬了一下,“老将军是不是以为,顾将军已经率着十万大军到了城郊,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和宫中宫门口的护卫长里应外合了?”
昌平侯看着他,神色阴鸷,“你还知道什么?”
段斐拍了拍手,几个黑衣人立马出现在了昌平侯的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常跟在顾夕照身边的那个暗卫就把他双手反扣在了身后,“老将军,得罪了。”
“你,你们……”
“皇上信任娘娘,把皇家暗卫都给了娘娘。”段斐回答了他的疑惑,“老将军若是还想留住你们顾家最后一丝血脉,就应该给娘娘一条好路走。娘娘为了您,为了顾家的名声,可是费尽心机。”
“顾将军年少有为,实在不该英年早逝,但微臣不得不实话告诉老将军,顾将军确实战死疆场了,最迟半个月,曹将军就会班师回朝,到时也会将顾将军的遗体运会京城,交还给您。”
昌平侯腾地站起身来,唇瓣发青,颤抖着,“曹劲松?如何会……”
“顾将军勾结塔拉公主,暗中合谋想杀了塔瑞王子,是皇后娘娘让暗卫救下了。西皖的局势,老将军以为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实则都在娘娘的掌控之中……”
塔瑞王子回到西皖后,并没有立即现身,而是暗中彻查了一番,不差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发现事实都如顾夕照告诉他的那样,明和公主原来早就背叛了他,暗中和顾飞扬苟且时,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再加上自己的亲妹妹也和人搅和到一起,他更是怒不可遏。
传到朝堂上的消息才是真的,塔拉公主在西皖也颇得民心,和塔瑞王子闹翻了之后,两人就为了新可汗之位争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