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殿下……”
“丞相无须多礼。”不等蔡隽行礼,赵三思已经上前作势去扶她,但她到底谨记自己是个假的男儿,一直有着男女有别之分,倒也并没真的去扶蔡隽。
蔡隽也就势起身,看了看四周,最终清冷的眼眸落在了赵三思的那双布了红血丝的眼睛上,“臣来昭和宫时,遇到了刘公公,听刘公公说,殿下昨晚在皇上床前守到了晚上?”
对方眼神也好,表情也好,语气也好,都是清清冷冷的,赵三思也摸不准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沉思了小会,才小心翼翼道:“我担心皇兄,便……”
“殿下担心皇上既是人之常情,也是兄弟情深,是应该的。”蔡隽挑了下眉头,“不过,如今殿下肩上的担子重着,要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皇上的病自有太医操心,殿下的重心应当放到朝政上来,万不可顾此失彼,耽误了正事。”
言外之意,就是怪自己瞎操心咯。
一大早就被人这般暗着训了一顿,赵三思的心提的老高,但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丞相说得是。”
蔡隽是个有抱负的人,当今皇上英明神武,除了过分宠夕贵妃有些让人诟病,在国家大事上,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总而言之,他对当今皇上是敬佩且忠心的。
至于眼前这个不知从那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小皇子,他打第一眼看到他那怂巴巴的样子,就有些瞧不上眼,若不是……
蔡隽越想越觉得有些憋屈,但如今局势就是这般,赵瑾显然私底下又是那般“托孤”的架势,是以眼前这个怂巴巴的小太弟真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也得扶。
不得不认命的蔡隽深吸了一口气,约莫是调整了心态,看赵三思一副乖巧的样子,他又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虽然怂了点,但要是听话,也还是有点可爱的,顶多他们这些忠臣良将更劳心费力些。”
如是一想,蔡隽的脸色也缓了缓,“殿下可用过膳了?”
“用、用过了。”
“那臣今日就先带殿下熟悉朝政流程,等到辰时末,李总管便会将各部门的奏折送过来,到时殿下先自行过目一遍,臣再过目。”
赵三思继续恭恭敬敬:“我都听丞相安排。”
蔡隽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眼眸垂了垂,“殿下没有根基,但昭和宫不能没有门人,晚些时辰,臣有些学生会过来,到时殿下自己亲自挑选一批。”
赵三思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我都听丞相安排。”
蔡隽看她那副任人拿捏的可怜样,又觉得来气,“殿下如今是储君,万事都要有些自己的成算。”
赵三思抿了抿唇,“皇兄说了,丞相是最好的丞相,让我多听你的话。我也觉得丞相是个忠臣,且是个能干的,所以我愿意听丞相的。”
蔡隽:“……”
皇上也好,夕贵妃也好,都是被这人这副单纯天真乖巧样骗的心甘情愿地死心塌地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蔡隽:皇上也好,夕贵妃也好,都是被这个小太子这副单纯天真乖巧样骗的心甘情愿的吧?
赵瑾: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是因为他是我亲弟弟。
夕贵妃: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是因为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三思:你胡说,皇兄是被逼无赖,才没心甘情愿。贵妃可是因为本身是个貌美心善的人咧。
蔡隽:呵呵哒。所以就我一个被骗的傻子咯。
第16章
赵瑾自打那日晕了过去,一连五日都没醒,太医院的太医翻遍医书和古籍,各种法子都想了,但面对后妃和大臣的询问,也只能摇头叹息。
虽然早在赵瑾这般匆忙地立储君的事上,稍微有点心思的人都能猜到赵瑾这病怕是入了膏肓,但人就是这样,没到穷途末路时,仍旧抱着一丝念想。
然而,随着赵瑾连续几日都昏迷不醒时,前朝有赵三思这个新鲜出炉的储君在,又有丞相蔡隽把手朝政,太傅苏源辅助,尚且安稳,但后宫妃嫔却真的开始担忧起来了。
按照大昭规定:一朝帝王崩,后宫妃位以下、且无子嗣的后妃不是陪葬,就是安置到佛堂,常伴青灯古佛。
深宫虽然寂寞,但总好过陪葬和去佛堂的命途。如今赵瑾当真是无药可医了,后宫的那些女人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此刻的眼泪和难过都是真的,一个个日日都跪在承乾殿外以泪洗脸,赶都赶不走。
除了这些怕陪葬和守寡的女人最怕赵瑾崩了,另一个最怕人当真就这样一晕不醒的人就是赵三思了。这几日,她一日比一日起得早不说,还一日比一日睡得晚,因为蔡隽安排的事儿越来越多,让她一个从前只要想想今儿吃什么的人去思考如何预防江南水患、或是思考给北上遭了雪灾的难民多少赈灾款春种等大事,她的脑子表示根本就不够用。
更重要的是,昔日她在雪松宫时,又没人招呼她这个皇子还要去读书的,她肚子里装的那点东西,都是她母妃有一搭没一搭教的,而那些朝臣写的奏折,长篇大论不说,好些字她都不认识,光是阅奏折这事,就让她一个脑袋两个大了。
是以,她每日不管多忙,都要抽空跑来承乾殿,跟后宫那群女人一样,跪在那里哭一场,心里急的嗷嗷直叫:“皇兄,你千万不能死啊,当皇帝好累,我不想当啊。”
起初两日,李忠贤还能拿丞相蔡隽和太子太傅苏源来压压她,将凑乱的她安慰回昭和宫去,但随着赵瑾迟迟不醒,李忠贤搬出两人都没用了,她死活要在承乾殿等着赵瑾醒来,比那些哭丧的女人还难缠。
偏偏这又是未来的国君,打骂不得,说得轻了,这小储君的眼泪比外面那些女人还流的汹涌。
李忠贤无计可施了之后,只好又派小六子去长乐宫请人。
“娘娘,后宫的妃嫔们倒也听劝,每日哭过一场也就散了,但奴才是真拿殿下没办法,她昨晚都没回昭和宫,在皇上的床前守了一夜,今天更是连丞相都叫不动了,也不答应去处理朝政,奴才去请她,她直接躲在皇上的床底下不出来了。”
小六子讲得绘声绘色,把拿赵三思无计可施的样子表现得绘声绘色,顾夕照懒懒地坐在榻上,都不由被她逗笑了。拿着帕子掩唇笑了一下,才敛了神色,瞧着摆在那柜子上的夜明珠,漫不经心道:“殿下连丞相和太傅的话都不听,本宫的话,她就听啦?”
虽然小六子也觉得这位夕贵妃未必有法子,但他对他干爹李忠贤的话还是有些盲从的,遂狗腿道:“娘娘是谁?您啊,肯定是有法子的。”
顾夕照垂眸,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个小傻子的模样来,她无端有些恼那张可怜巴巴的脸,轻轻晃了晃头,蹙起了眉,“本宫也没法子,不去。”
赵瑾如今这副死人样,她要准备跑路了,这深宫困了她五年的自由,离开的时候应当干脆利落,了无牵挂。但那日夜里从昭和宫回来后,她躺在床上一夜未眠,为那个小太弟操心了一晚上。
等到翌日天明时,她惊讶地发现,她似乎对那个小皇子上心地有点过头了,就为了担心人换了地方睡不着,她竟然会三更半夜从西穿到东,只会瞧一眼那小傻子。
这真的有点过头了,她都有点担心她离宫之后就因为担心这个小傻子,会忍不住跑回来。
因此,这几日她除了上午去承乾殿点个卯,就窝在她的长乐宫,一面安心准备跑路,一面想着要与赵三思拉开点距离。
“娘娘……”小六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声调拖的老长,“殿下平素与您亲厚,您可劝劝吧,眼下这个节骨眼,皇上昏迷不醒,若是殿下也……”
“闭嘴。”顾夕照眉头下意识地一蹙,打断了她的话,那个小傻子身体好着了,但脑海里浮现那个小傻子哭兮兮的模样,她又有些于心不忍了,暗忖了片刻,咬了下唇瓣,语气不甚好道:“行了,起来吧。”
“娘娘可是答应了?”
顾夕照没有回她,小六子看她起身,忙狗腿地过来搀扶她,面上也有了一些喜色,“还是娘娘最心善。”
顾夕照偏头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小六子赶紧讪讪住了嘴,恭敬地扶着她往外走。
到了承乾宫的时候,寝宫外,今日哭丧的后妃已经来了,见着顾夕照过来,这个节骨眼,一个个都装作没看见,也不起身行,反而都哭得越发起劲了。
顾夕照也懒得管这群人,走了两步,见这些女人哭得实在难听,又停了一下,那双柳叶眉冷冷地扫了过去:“哭什么哭?皇上还在里面好生躺着了,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贵妃说得是什么话?嫔妾心忧皇上,这才这般忍不住……”平日与顾夕照最不对付的毓妃抹着眼泪就怼了过去。
“哼。”顾夕照睨了她一眼,也不跟她做这些无用的口舌之争,“当日皇上说了,不用各宫来侍疾,来探病的也要经过本宫同意,今日你们一个个都没经过本宫同意,就来承乾宫惹事,说吧,是要闭门思过,还是去佛堂抄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