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思没有立马作答,而是垂眸想了一下,隔了片刻才小心地摇了摇头,“丞相,朕觉得如此,怕是不妥?”
“嗯?”小皇帝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蔡隽虽然讶异,但面色反而缓了下来,有些期待地看着她,“那皇上如何想?”
“国库税收,取之于民,也是用之于民,江南水利之事,造福一方,但收益最大的是江南民众。”赵三思顿了顿,又斟酌了一番措辞,才继续道:“但为了江南民众,却让举国上下都跟着加税,其他地方的民众怕是不妥。”
赵三思说着,又下意识地去看蔡隽的脸色。她同太傅学习时,偶尔一些见解,太傅给她的点评是不够成熟,过于理想。她也知晓自己见识学识少,怕在蔡隽面前,说些贻笑大方的见解。
“皇上考虑的十分周到。”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蔡隽朝她笑了一下,“很好。”
赵三思怂了口气,又有了一些自信,“再者,朕看得那些史书里,只有减税减赋才是盛世之景,贸然加税怕是会造成百姓惶恐。”
蔡隽挑眉看着她,“但江南的水利工程,势必是一笔极大开销,若是不加税,国库怕是负担不起,国库一旦空虚,最先会出现隐患的就是拨给边塞的军粮。”
赵三思点了点头,“这朕也有考虑到的,所以江南的水利工程,朕不准备全由朝廷负担。”
蔡隽:“???那皇上的意思?”
赵三思看着蔡隽不解的表情,倒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了一回,“由江南百姓承担一些。早知谈及江南水利的事,朕就在想了。今年是个大丰年,让江南百姓自筹兴修水利工程的钱款。”
她这么一提,蔡隽顿时心思活络了,对赵三思是真刮目相看了一回。
赵三思:“在兴修水利的一旁修一个功德箱,从百姓中挑选有民望的人来登记,官府的人组织维护,但这笔钱由百姓统计管理,将来用在何处,一一记载清楚,等到水利工程修筑好了,再建一座功德碑,把百姓的功绩都记录上去。”
“妙,妙,妙。”蔡隽连夸了三声,兴奋了一会,又冷静了下来,“皇上如何知道百姓会愿意?”
赵三思眨了下眼,“这就要人带头了。况且,江南水利是好了谁,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蔡隽也就是随口一问,见小皇帝都有些主见的,心中更是满意,对他们这些想流芳千古的忠臣来说,没有什么比跟对了君王更开心的事了。
赵三思看着他开心,又赶紧把自己最惦记的事提了提,“丞相,立顾夫人为后的事,可以快马加鞭了吧?”
第81章
蔡隽脸上的笑意一僵, 继而一脸痛心疾首,他就知道, 小皇帝是不会让他刮目相看太久的。
丞相面色不虞得太明显了, 赵三思无法视而不见, 但贵妃的事, 不能退步。赵三思抿了抿唇, “怀胎十月, 顾夫人已经怀孕两月了, 只有八个月了, 当当……当然得快马加鞭才行的。”
蔡隽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等疼痛缓了些才艰涩开口,“先前各位大臣不是和皇上说好了吗?立后乃是大事,儿戏不得, 礼仪繁琐,章程复杂, 得从长计议。”
可是,好怕夜长梦多啊。
赵三思有些苦恼, “那朕能下诏了吧?”
蔡隽:“???下什么诏?”
赵三思:“立顾夫人为后的诏书。”
蔡隽扶额:“皇上也多给朝臣一些时间罢?”
赵三思:“丞相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蔡隽懵:“什么话?”
赵三思抿了抿唇:“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蔡隽:“……”
赵三思认真:“朕以为,这事拖不得, 必须一鼓作气。”
蔡隽呵呵:“皇上,立后之事又不是行军作战。”
赵三思当即反驳:“丞相此言差矣, 立后之事,就是朕和朝臣的两面对垒。”
蔡隽噎得有气无力,“明日早朝上提一提,到时再和礼部尚书商议拟旨罢。”
赵三思琢磨了一下,今日天色不早了,算了,不急在今天,“那朕听丞相安排。”
蔡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小皇帝可真会讨巧卖乖,如何就是她听自己安排了,难道不是逼自己听她安排。
赵三思得偿所愿,见蔡隽黑沉沉的脸色,也不敢表现地太高兴,还画蛇添足地想为人说几句好话,“其实顾夫人一点都不急,是朕太急了。丞相要体谅朕头次当父亲的心情,当然想给他们母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的。”
蔡隽呵呵哒,“哦。臣不明白,毕竟臣还没当过父亲。”
赵三思立马忧虑了起来,猥琐地凑了上去,“丞相不行啊。”
蔡隽一张脸彻底黑成了锅底:“臣行的很,不过是夫人身体弱,不易受孕罢了。”
赵三思有些懵,“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朕方才不是说你不行,朕的意思是丞相都而立之年了,没有孩子不行。你瞧瞧朕,朕才十五岁,顾夫人就给朕怀了一个……”
话说出口了,赵三思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伤口上撒盐的意思了,又赶紧拐了个弯,“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依朕看,丞相夫人不行,那朕再赐你几个偏房,保准丞相明年就能抱个大胖小子。”
蔡隽咬牙切齿,若是换了旁人,他还觉得对方是在冷嘲热讽挖苦他,偏偏小皇帝的神情眼神都十分真情实意——朕都是为丞相着想。
“臣谢过皇上好意了,不敢受。”
赵三思想起他夫人是个醋缸子,再想到顾夕照在御池边和她说的话来,她倒又不觉得醋缸子不好了,“那朕待会就让张太医亲自去你府上走一趟,给夫人养养身子。哎,夫人不许丞相纳小妾,也是对丞相喜欢得紧。就像顾夫人……”
赵三思赶紧闭紧了嘴。
蔡隽早已被她这些话气得神志不清了,听闻这话,倒也没有把顾夕照往醋妇上想,“臣谢过皇上好意了。”
赵三思小心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这才安心下来,“丞相客气了。丞相忧国忧民,受得起这番好意。”
蔡隽一点都不想听小皇帝的甜言蜜语了,“皇上可还有事要与臣商议?”
赵三思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时漏,“天色不早了,丞相可要到宫中用了膳再回?”
蔡隽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小皇帝,尤其不想听她一口一个顾夫人的腻歪样,“谢皇上赏,但臣还有些私事。”
赵三思也就客气一番,她还等着和自家贵妃甜甜蜜蜜了,大方地挥了挥手,让人告退了。
翌日,断了四日的早朝又开始了,让朝臣出乎意料的是,今日阴冷的天,小皇帝竟然比往日还早了一盏茶的功夫,毕竟以往阴雨天,小皇帝多半是要姗姗来迟的。
“各位爱卿早好啊。”赵三思一想到接下来要商量的大事儿,心情就美得冒泡,朝臣见过礼后,她也板不起脸来了,索性热情地和大家唠嗑起来,“这天越来越冷了,也辛苦诸位爱卿这般早早进宫上朝。”
众人:“???臣惶恐,不辛苦。”
赵三思摆了摆手,“辛苦的,朕懂这份辛苦。说起来,今儿不是顾夫人在一旁催朕早些起,今儿的早朝,朕怕是又要耽搁了,可见,诸位爱卿的夫人都是贤内助……”
蔡隽终于明白小皇帝这番突然热情的前奏是为了什么了,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一口一个顾夫人。
为了夸顾夫人一句,小皇帝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朝臣完全不懂小皇帝的这番骚操作,除了蔡隽,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当然,等到他们听多了的时候,也会明白的。
赵三思才不管这些朝臣如何想,她以自家貌美心善的贵妃开场了之后,接下来倒是认认真真地听朝臣议事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不是假话,赵三思以往日日上朝,倒也没觉得当皇帝有这么多事儿,眼下听这些朝臣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个时辰,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初美滋滋的心情也没了。
眼瞅着这些大臣没完没了的,赵三思赶紧摆了摆手,“时辰不早了,能容后上奏的事推迟推迟。”
众臣面面相觑了一阵,又暗自思量了自己所说之事能不能容后,最终都安静地闭了嘴。
赵三思满意了,“既然都能容后再议,那朕同诸位爱卿说说不能容后再议的事。”
朝臣:“???”
唯有只内情的蔡隽无语地望着殿中的大柱,思考着要不要当场去世一下吓吓小皇帝。
赵三思把朝臣的紧张兮兮自发理解成期待,“顾夫人如今有两月的身孕了,立后之事怕是容不得再拖了,到时皇儿要是出生了,他母亲却还是个身份不明不白的夫人,怕是……不好的。”
这番话,赵三思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觉得说得十分滴水不漏——朕不是觉得立后之事刻不容缓,而是朕孩儿的身份刻不容缓。
朝臣倒当真一时语塞,皆把希冀的目光看向了礼部尚书沈逸。
立后之事,众人心里虽有底,但总归有些不甘心。就像赵三思说的,夜长梦多,他们想着拖一拖,这事便还有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