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富商老爷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禁欲是件好事,延年益寿。
韩逢正值虎狼之年,这是违背人体运行之事,只有弊,没有利,金大夫与他也是很相熟了,韩逢与他儿子年纪相仿,又是无父无母的,金大夫用劝幼辈的语气苦口婆心道:“韩大人,你听我一句劝,少年郎有需求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不瞒你说,你别看我如今老朽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位风流浪子。”
韩逢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金大夫也笑了,“如今老了,真不行了,想再风流,都风流不动了。”
韩逢微一点头。
金大夫继续道:“你也不必如此烦忧,这便如治水一般,宜疏不宜堵,你若是觉得找两个通房丫环辱没了你,就正经娶一个回来,不是美事一桩。”
下了最后一根针,韩逢将药草丸吐出,苦得舌头都麻了,抬眼望着青色帐幔,缓缓道:“不必。”
金大夫劝不动他,摇头起身出去,正撞上药童带回来的林奇,顿时一笑,“林大人来了,正好,你替我劝劝韩大人吧!”
林奇拧眉道:“韩大人怎么了吗?”
金大夫闪身,让林奇进屋。
韩逢听到金大夫说‘林大人’三个字,眉心一跳暗叫不好,忙坐起了身,“啊——”扎在腹间的银针立即更深地扎了进去,令韩逢面色大变。
林奇望过去也是惊呆了,“韩大人!”……你怎么扎得跟个刺猬似的?
第97章 高山流水10
韩逢没想到一向不爱交际的林奇会主动来访,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被他撞见如此尴尬的情景,腹间针扎进肌肉,又疼又麻,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奇忙拉了金大夫的臂膀,焦急道:“金大夫,快去瞧瞧!”
金大夫不用说,人已经立刻冲了过去,对五官皱成一团的韩逢道:“韩大人,快躺下。”不由分说地按了韩逢的肩膀让他躺了下去。
躺下之后的韩逢果然面色好多了。
林奇目光落在韩逢腹间肌肉上的根根雪亮银针上,无措道:“金大夫,韩大人这是生了什么病?”
韩逢猛地抬手抓住金大夫的臂膀,目光射向了金大夫,金大夫正和林奇说话,错过了这一记来自奸臣的凝视,对林奇心痛道:“韩大人这是在糟践自己啊。”
“金大夫,韩大人似乎很疼,这银针能拔了吗?”林奇忧心忡忡地望向韩逢,对上林奇的目光,韩逢立刻收敛眼神,一派柔和,无事发生。
金大夫回头,见韩逢一脸温顺,微一点头,“拔了,自然是最好。”
林奇道:“那快拔了吧!”
韩逢再次用眼神攻击金大夫,而金大夫已经从善如流地低头开始拔针——再次完美错过了韩逢吃人般的眼神。
林奇走向床头,目光忧虑地望向韩逢,眼神中隐约有些了然与不赞同。
韩逢目光闪躲了一下,面色微红,干脆装死。
将银针拔完后,林奇直接皱着眉拉着金大夫出去了。
韩逢看着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的背影,内心一片凄凉。
药童捡起药罐旁的蒲扇,嗡声嗡气道:“韩大人,这药还煎吗?”
韩逢斜睨了药童一眼,小药童被韩逢的眼神吓了一跳,扔了手中的蒲扇跑到门边金大夫身后抓着金大夫的外袍。
韩逢收回眼神,心想自己如今只能震慑震慑小药童了吗?
林奇与金大夫谈完,重新步入房内,金大夫上前收拾了药箱背好,林奇拱手,“金大夫慢走。”
金大夫一拱手,带着药童溜了,林大人与韩大人是好友,想必林大人一定能说服韩大人莫要再做傻事。
林奇命侍从将带的衾被物件都拿进来,侍从们开始在房内布置,林奇则是坐在韩逢床沿,抬手轻轻为韩逢将被子盖到颈下。
二人俱是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功夫,侍从们收拾好了,林奇便让他们退下关门。
门关上,林奇忽地将手从薄被侧面伸入,握了韩逢的手,韩逢微微一惊,林奇拧眉道:“手这样冷。”
韩逢默默不语,轻轻收回了手。
“金大夫说了,服的这些药都是伤身的东西,你……”林奇一想到韩逢糟践自己,语音都要克制不住恼意,忙住了嘴,避免自己崩人设。
韩逢开口了,“我只是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林奇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冒起了火,“一派胡言!”
韩逢头一次见林奇发火,白皙的两颊上红云片片,一想到他如此关心自己,韩逢不由有点熏熏然,熏熏然之后便又为自己龌龊的思想感到懊恼,林奇是出于君子之交的情谊关心,他在飘然些什么?
“韩大人,”林奇严肃地开口道,“你是不是还为上次骑马之事耿耿于怀?”
韩逢被他一针见血说破,顿时怔怔,一面脸红,一面又不由佩服林奇,这就是林奇,无论什么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摊开来说个明白。
如今林奇与韩逢的关系只能算得上彼此欣赏的好友关系,韩逢不知道林奇其实也是手握部分剧本,相当于‘重生’而来,更不知道他们在前几个世界里早就两情相悦,为了避免世界崩塌,林奇也无法说出真相,只能一点一点慢慢靠近。
他可以接受等待,但无法对韩逢的自我伤害视若无睹。
林奇敛了肃容,温声道:“事出有因,韩大人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到了如此地步,竟还要行此伤身之举,你我之间君子坦荡荡,无需挂怀。”
韩逢垂眸,心中默默道:可我心中并不坦荡。
屋内又是弥漫开了一股难言的静谧,床前的药罐下头还烧着,风一吹,火苗乱串,碳烧的噼啪声在二人的沉默中显得更外清晰。
浓郁的药味浮上鼻尖,韩逢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林大人,我并非像你想的那样君子。”
林奇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缩,心绪慌乱,韩逢该不会是要表白了吧?
以林奇的性子,韩逢此时表衷情那可就是大错特错,林奇就算不被韩逢当场吓跑,事后也一定会回避。
韩逢,千万别冲动!
“其实我,”韩逢轻吸了口气,“好男风。”
轰隆隆,外头一声秋雷炸响。
韩逢:“……”老天爷为何如此待他,令他莫名像个笑话……
哗啦啦,外头猛烈的暴雨落了下来,屋内瞬间变得晦暗,药罐下摇曳的火苗映出林奇白皙俊秀的轮廓。
韩逢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说出来也好,林奇这样的性子应当也不会在意,他是从来不会瞧不起任何人的,大约之后会更在意与他之间保持距离吧,而这正是韩逢想要的。
他尽管污名遍身,也不在乎,他要的是助林奇直上九霄,从来也不要林奇将他视作完人。
林奇表面震惊得眉毛发抖,实则内心稳如老狗,还好只是表明性取向,问题不大。
林奇手掌摩挲了一下膝头,淡淡道:“人各有志。”
他的反应也大概在韩逢的意料之中,韩逢蔫蔫地‘嗯’了一声。
林奇转脸,轻声道:“古来好男风者众,曾一时风雅,韩大人你真的不必为此心怀芥蒂。”
韩逢心想若你知道我好的是你这个男风,到时候就不是心怀芥蒂这么简单了。
外头暴雨如注,林奇起身往屋外走去,韩逢凝望着他的背影并未开口相留或是相送,却见林奇打开屋门,大风卷袍,他低着头迎着风对侍卫说了些什么,然后快速地关上了门。
韩逢连忙收回目光。
片刻的开门已经让林奇的鬓发凌乱,脸上也沾上了水汽,他抬手抹了抹脸,走到韩逢榻前,对韩逢道:“韩大人,外头雨实在太大,今晚我恐怕要借宿一宿了。”
韩逢面色震惊不已,林奇波澜不惊,“韩大人下腹还疼吗?”
韩逢:“……不疼。”
“天冷,”林奇瞄了一眼韩逢床榻内的衣袍,“穿衣吧。”
韩逢做梦也没想到林奇会提出留宿的这一要求,手脚都僵了,更别说要穿衣了。
“记得韩大人你上次来林府,也是这样大的雨,”林奇望了一眼窗上映出的重重树影,微微一笑,“韩大人你坚持不肯留下,风寒过了许久才好。”
韩逢听他说的软和,似是觉得回忆有趣,也跟着微笑了一下,这时林奇转头,目光正落在韩逢噙着笑意的嘴角,“我当时不知韩大人你为何如此坚持,若我当时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我并不在意。”
便是这样永远光明,永远坦荡,才会让韩逢如此向往,韩逢目光中流露出无法控制的柔情。
在任何人面前,韩逢都可以戴上他的面具装作任何样子,可在林奇面前,他就是韩逢,只是韩逢。
“子非,”韩逢低声道,“我能叫你子非吗?”
林奇笑容加深,“当然。”
林府的侍从大多都被林奇赶回去了,留下一个最机灵的,在韩府的后厨摸索做了晚膳,脖子里夹着把油纸伞给两位大人送入卧房。
房内床榻里,林奇与韩逢相对坐在被窝里,两人中间摆了个棋盘,韩逢穿了中衣,肩上披了件外袍,手执白子,凝眉思索,迟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