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漫无目的地在街面上闲逛,神游之间也不知自己究竟走到了何处,正当他大脑放空、双眼无神不知道都在盘算些什么的时候陆小凤忽觉一道香风袭怀,随即一声娇呼,便见自己不小心间竟是唐突了美人,还将人撞倒在地,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风流浪子应有的行径。
陆小凤连忙将心中的纠结抛回脑后,左右他不可能自己送上门去给沈砚他们指使,还是先关心眼前的美人吧。陆小凤那张嘴惯会哄女人开心,此时更是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女子哄得眉开眼笑,甚至还让女子同意了他的护送。
陆小凤充当护花使者一路将人送回去,才知这女子也并非凡人,她开着这京城如今最火热的酒楼。二人交谈后陆小凤方知,她家中原是金国旧臣,不过只是一个小官,而她只因容貌太盛被金国贵族强掳了,便害的她家破人亡,还不得不委身于杀父仇人,后来金国灭亡,倒是给了她脱身之机,她悄悄卷了钱财一路南下来了京城,想着做些生意苟且余生,却不曾想这生意一下子做大了,如今倒也算是自给自足,欢喜得紧。
“左右我也不愿再嫁,只想独自一人了此余生倒也无所谓什么名节,只是往日里困守内宅不见山河,如今又被这产业牵绊不忍离去,只念着这世上还未见过的奇闻异事、湖光山色,可我不过一个寡妇,又有几人能不顾声名与我分说这些?如今见了陆大侠,得您亲口讲述这些江湖密辛,着实令人神往。”那女子——辛姬感叹道。
“那便去看看啊!”陆小凤脱口而出,他本就是怜香惜玉之人,自是见不得美人神伤,可是话一出口他也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辛姬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又如何能外出行走江湖呢?只怕到时候不是见识江湖壮美,而是路遇贼人,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吧!
辛姬显然也深知这点,见陆小凤面露尴尬她没有伤心反倒是反过来安慰陆小凤道:“陆大侠不必为我担忧,如今不再被拘于后宅,小女子已是心满意足了,只盼日后陆大侠若有闲暇,不妨多带些友人来我这店中坐上片刻,也让我多长长见识。”
这算得上什么请求?辛姬开的酒楼既然能在京都名动一时,手艺自然也是顶尖。不过是日后在京聚餐将地点改做此处罢了,这有什么难的?况且,陆小凤相信,自己与辛姬相谈甚欢,他的朋友必然也会喜欢这位看似柔弱实则性格坚韧的女子。因此陆小凤自是满口答应。
不过虽是答应,但陆小凤向来满天下乱跑,下次再来京城还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呢,所以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下次竟然来得如此迅速——陆小凤前前后后在京待了不过七日便有些坐不住了,且又怕在京继续呆下去会被小皇帝拎回去抓壮丁,故此这天陆小凤打算再进宫偷一回酒,喝个饱,然后赶紧离京去塞北找西门玩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次不仅倒霉地还没进酒窖便被魏子云逮了个正着,还从小皇帝那得到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蒙古投降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更何况这场持续三年的战役终于落下帷幕,沈砚、沈雁、洪七等等这些老朋友都将自前线回归。这种时候陆小凤自然不能离开京城了。
他不仅不能离开,还要修书一封,将西门吹雪也一同叫来热闹热闹。一来是为了会旧友,二来也算是开上一场庆功宴。毕竟,小皇帝开的是小皇帝开的,他开的是他的心意,这一点上陆小凤可是从不含糊。
不过这庆功宴要开在何处呢?陆小凤想来想去,却是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精心准备这硬件条件上总是比不过小皇帝的皇宫的,挫败之下陆小凤也懒得多想了,权当是一场朋友之间的聚会,索性便将地点定在了辛姬的酒楼,毕竟这世上讲再多的江湖传奇也比不上亲眼瞧一瞧传说中的武林盟主与天下第一美人来得实在不是吗?
——————
沈砚等人先后归京,西门吹雪等不问世事地倒还有闲心调笑他们,但沈砚他们这些常年在战场前线的,却是刚参加完宫里的庆功宴人还没到家,便被陆小凤又拐来喝酒了。
洪七摸了摸下巴上疏于打理的络腮胡,无奈苦笑:“你就不能给我们点时间好好打理打理?也不怕一张嘴吃到虱子?”
陆小凤狠瞪了他一眼:“呸呸呸,说什么呢?竟说些不可能的,面圣能让你们带着虱子去?别想忽悠我!来来来,给你们庆功的,宫里那宴席再好也不能放开吃,现在在我这你们敞开了乐呵!喝醉了就都歇在这儿,我都跟老板娘说好了,明个儿酒楼不营业,随便你们躺在哪儿醉到几时都可以。”
听陆小凤这么说,众人也不再客套,毕竟三年苦日子过下来,谁不想吃顿好的,睡觉饱的?就连沈砚在这些旧友们的簇拥之下也不知不觉喝得面色通红,脚下发虚。时过三更,整座酒楼里还能站着的除了从不喝酒的西门吹雪便没有别人了,竟然就连叶孤城也被陆小凤与洪七连番灌趴在了桌子上。
被酒鬼包围的西门吹雪眉头紧锁地将这些酒鬼一个个拎起来在大厅中整齐的摆作一排,又在问过辛姬后将沈雁送进了客房,最后才随便寻了一间客房,草草洗了洗染上的酒气后,这才合衣睡下。
然而,西门吹雪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睡下不过一个时辰,便听一声巨响,楼下便传来了阵阵打斗之声。西门吹雪连忙翻身下楼,只见被吵醒的陆小凤等人正歪歪斜斜地与来袭的黑衣人打作一团。可众人毕竟喝了太多酒,手脚发虚,头脑不清醒,一时之间局势竟处于下风。
西门吹雪见势不妙,连忙拔剑加入战局。来人非是庸手,又人多势众,西门吹雪又要小心护持实力大减的陆小凤等人,一时之间也施展不开。双方竟然打斗之间竟是一时难分胜负。
正当西门吹雪抿着唇,面色肃然地将剑越挥越快,将一个个刺客毙于剑下之时,却听沈雁忽而从楼上一跃而下,惊呼道:“小心!”
众人皆不由循声望去,却只听一声钝响,一朵血花溅起,一把精巧秀美的宝剑正插在沈雁胸口,那是她的武器,却将她一剑穿心。
陆小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了自己面前缓缓软下的娇躯,浑身颤抖着顺着剑锋望去,只见那握着剑柄的却是一只纤纤玉手,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这家酒楼的主人——辛姬。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辛姬冷笑一声,猛地一下拔出插在沈雁胸口的剑锋,滚烫的鲜血溅在陆小凤脸上,却令他如坠冰窟,因为他感受到沈雁的生命正在他的怀中随着抽出的剑锋一点一点地流逝,直至,沉寂。
“啊——”正当辛姬拔出剑来,正欲再向陆小凤挥剑时,沈砚一声怒喝,赤红着双眼冲上前去,一掌将辛姬拍了出去。
那一掌,所有人都听到了骨骼寸寸碎裂的声音。然而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去管那些,原本醉得手脚发软的众人俱是一反之前的状态,如砍瓜切菜一般将残存的刺客一一料理,随即精通医术的黄药师与西门吹雪立刻上前为沈雁查看起伤口。
然而,这一切,都太迟了……
第95章 侠行九州 三十五
陆小凤抱着沈雁瘫坐在地上, 虽然他已经见证过无数的死亡,但他第一次知道,血液喷涌而出的红是那么的令人触目惊心。
鲜红的血迹蔓延开来,即使他丝毫不顾男女大防紧紧地捂住她的伤口, 可是依旧抑制不住滚烫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 染红了她粉色的衣裙, 染黑了他大红的披风……
陆小凤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也随着那些涌出的血液远去, 深入骨髓的恐惧令他即使面对天外飞仙依旧稳如磐石的手指不住战栗,他甚至不敢去感受怀中的人是否还有呼吸,更加不敢抬头去看沈砚的表情。
黄药师与西门吹雪一人一边执起沈雁的手腕, 却在指尖搭上寸尺关后不约而同地白了脸色。
“如何?”不知是谁打破了寂静的局面, 却只听西门吹雪声若霜雪地答道:“生机已绝。”
陆小凤的手狠狠抖了抖, 头低得更深了, 沈雁是为他挡了那一剑的, 也是他将他们带来这里的, 是他害死了她。
陆小凤不知所措, 他是曾逼死过不少人, 可那些都是畏罪自杀的恶人啊!他从不曾想,自己有一日竟会害死自己的朋友……
陆小凤自责不已, 但是此时却没有人去关注他的反应,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双目赤红、脸色苍白的沈砚身上, 他们知道此时他才是最悲痛的那个。
而且,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手皆已搭上了自己的剑, 因为他们担心沈砚悲痛太过走火入魔。要知道, 这次庆功玉罗刹可不在,若是沈砚发起狂来,怕是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够沈砚一只手打的。虽然他们都是真心为沈雁悲痛, 为沈砚担忧,但是他们却也不得不防备更加可怕的悲剧的发生。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杀死辛姬后,沈砚的情绪竟莫名平复了下来。
他眼中的赤红褪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面上却是已然收敛了方才的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