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沈砚此前信不过他,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叶英知道自己一定教的没有沈砚好,所以绝大多数的教学任务还是压在沈砚的肩上的,可是看沈砚如今的意思,显然是要将这项任务交给他,叶英这下就有些慌了。
他已经毁掉了沈砚的一次计划了,沈砚此次传道一定是为了这第二次天地大劫想要再拼一次,若是再因为他而破坏了沈砚的第二份计划……叶英恐怕真得要羞愧到自杀了!
叶英一时进退两难,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答应沈砚还是拒绝沈砚了。答应吧,他不忍心,毕竟这可是沈砚少有的那么郑重甚至不惜撒娇也要求他去办的事情;可是他又怕自己做不到会让沈砚伤神伤心。叶英再一次发现自己的实力似乎总是追不上沈砚的需求,如果、如果他足够的强大,是不是就不会面对这种困境,是不是就可以再也不让沈砚失望?
叶英一时不由有些失神。
叶英或许只是走了一下神,可是这种情况下,沈砚可是不敢放任他自己胡思乱想。沈砚当即稍稍一用力推开叶英,起身佯怒道:“算了,你既然不想答应那就算了吧!”
“我没有!”叶英被沈砚鲜少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愤怒给吓到了,当即也没来得及多想沈砚推开他时还专门拉了一下防止他撞到头的动作,便蹭的一下子从榻上弹了起来,一把拉住沈砚的手腕,脱口而出道:“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我只是……”叶英眼中闪过一丝水光,他哽咽了片刻,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话:“阿砚……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沈砚背对着叶英沉默了半晌。
随着沈砚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叶英的心也越来越凉,难道他真的要失去他所最珍视的人了吗?
人真的是一种十分神奇的生物,即便如叶英这般的人物,当事情牵扯到他最在乎的人的时候,他所有的理智与智慧仿佛都被隔壁的哈士奇叼走了一样,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根本不会去思考他的那些假设究竟会不会成立,更无法发现他所有的担忧其实都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杞人忧天。
甚至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周身的灵气与魔力已经不可抑制地沸腾起来,即便不回头去看沈砚也能够感受到叶英身上极为剧烈的情绪波动。
沈砚也是哭笑不得,他只是想要佯怒逼叶英答应而已,但他没有想到叶英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这甚至有些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无论任何时候都能够维持渊渟岳峙的风度的叶英。但,叶英就是叶英,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任何人都可以放弃他、背叛他、离开他,唯独沈砚不能、也不会。因为,无论是什么样子的叶英,都是沈砚所塑造的。
二十岁前的叶英属于剑、属于藏剑、属于孤寂。二十岁后的叶英,属于沈砚。他的人生中早已刻满了沈砚的痕迹,他与沈砚对对方的影响早已融入了彼此的灵魂,他们是彼此的半身,半身,又如何能够舍弃呢?
沈砚心中无奈之余只剩下满腔柔软,他的沉默不是失望,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坚强如叶英也会有哽咽的时候,沈砚不由去想,上一次叶英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似乎……是当初在希腊世界,他所扮演的狄俄尼索斯陨落的时候?再早……沈砚已经记不得了。但毫无疑问,他所记得的,叶英从来都是为他而哭、为他而笑的。
沈砚的心仿佛被棉花一层层地包裹住了一样,喉头也不免有些哽咽。
感受着叶英周身愈加暴乱的能量,沈砚无奈地长叹一声,不待叶英爆发便已转身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无奈道:“阿英,你让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说着感受着手下叶英僵硬的肌肉,沈砚不由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得仿佛是在耳语一般地说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把我藏起来,和你在一起,只属于你一个人……这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阿英。”
第252章 一线生机 三十六
“我……”叶英一张口便听到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 这种时候即便是他有再多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在他的身体的这种反应之下仿佛都变成了借口。
不过,那本就是借口。
叶英已然无暇分辨沈砚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了,此时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他那些偏激极端而龌蹉的思想竟然被沈砚察觉了!那沈砚会怎么想他?他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龌蹉的人?他会不会觉得和他做朋友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他是不是会愤而与他决裂?
叶英的脑海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在他的识海中天人交战, 叶英无法想象如果沈砚真的因此离他而去他该如何挽留沈砚——他的感情让他不折手段地也要将沈砚绑在身边, 可他的理智却也无时无刻的不在警告他, 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本就是他的错误,他没理由也不能够那样对待沈砚,对待他的挚友。
“唉。”一声轻叹打断了叶英脑海中的天人交战, “阿英, 你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沈砚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叶英的脊背, 叹息道:“你觉得我如果不愿意谁又能够勉强得了我呢?”
沈砚的话令叶英的大脑罕见的空白了三秒:“……阿、阿砚?”
“还不明白吗?”沈砚轻笑:“阿英啊——我愿意被你囚禁, 那, 你愿意代替我去看、去感受这世界上其他的美好吗?”
叶英的手缓缓颤抖着附上沈砚的脊背, 渐渐收紧, 他为自己的窃喜而深感羞愧, 但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卑鄙的情绪,没有什么能够比让沈砚只属于他一个人更让他无法拒绝的了, 即使比起去看、去感受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其他的美好, 他更想用他所有的时间去陪伴沈砚, 但如果这是沈砚的愿望的话, 或者说如果这是他拥有沈砚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的话……那么, 他愿意!
他的心在欢欣着、在鼓舞着, 叶英整个人都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完全相反的个体,一个在喜不自胜地雀跃着、为自己喝彩着,另一个却在羞愧着、唾弃着自己堪称乘人之危的卑鄙行径。但……叶英紧紧地将沈砚拥入怀中, 指尖划过他的脊骨,他听到自己欣喜地回答道:“好!”
下一秒,沈砚只觉颈后一沉,他也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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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砚再次醒来时,他发现他正板板正正地躺在紫霄宫的卧榻之上,床头的细颈瓶中斜插着一株尚带着露水的腊梅,榻前,轩窗半开,举目远眺,自院墙屋檐间隐约可见不周山峰顶别具一格、经年不散的云海奇观。
熟悉的景色令沈砚立刻知道自己如今的位置——不周山。紫霄宫,已经重新回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沈砚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当初建造紫霄宫时他与叶英的权限本就没有先后之分,而且他主动做出如此之大的让步,于情于理叶英也总是会完成的他所请求的事情的。而传道的伊始,自然便是紫霄宫重归洪荒。
虽然之前的努力已经证明了这样的改变在[天道]的强制力下几乎微不足道,但,如今与此前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的——从前[天道]的运行机制是死板的、固定的、没有绝对惊天动地的大事件绝对无法改变[天道]的布局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沈砚成为了道祖,他便也可以代行一部分[天道]的职责了,曾经天道因为害怕贸然出手被这个世界同化乃至退化,所以只敢在[天道]没有涉及的方面做做手脚,但现在沈砚身为道祖无论怎么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转都是顺理成章的。
再加上天道小姑娘的经验,沈砚此时虽然看似情势危急,但事实上他所可以灵活运作的空间却是扩大了许多的,不过,这些沈砚当然暂时不会告诉叶英,毕竟……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自己坑自己?”自称叶天砚的天道小姑娘化出一道虚影,坐在窗户沿上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嗯,是的,沈砚醒来看到的场面确实挺温馨也挺令人感动的,不过这份温馨与感动的前提却是需要先忽略那几乎覆盖了整座紫霄宫、层层叠叠只针对于他一个人所设下的禁制、阵法。
便是叶天砚看到这幅景象都不由暗自咋舌,这是想把沈砚困死在这里吗?即便以她的见识与阅历,这些阵法中有些她都免不了多想上一会儿才能从偏僻的记忆中翻出关于那些阵法的记忆,也不知道叶英究竟是从哪里找出那么多恰到好处只困人不伤人的阵法的。
如果说叶天砚还只是单纯的好奇与惊讶,那么有样学样化名沈书英的创世之书却是难以掩饰地幸灾乐祸了——“什么叫自己坑自己,这分明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沈书英这话显然是有着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在里面的,可以看得出他对沈砚当初封印他的举动并非毫无怨言的,不过,他表示不满的段位显然也就那样了——也就敢逼逼两句。
这不,沈砚一个眼神看过来他便立刻消声了,看得叶天砚直撇嘴——怂货!
沈砚斜了沈书英一眼,旋即懒得与他计较地收回了目光,只嗤笑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没有人把你当哑巴。再说了,这算是什么报应?本就是我先打晕他的,他便是还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你觉得这些禁制与阵法困得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