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源赖亲就算再莽自然也不可能放任沈砚与安倍晴明两个外男独自去见自己的女儿,故此源赖亲离开之前专门安排了他的长子作陪——
“二位大人,请随我来。”温雅俊秀的男子对他们垂首致礼道:“鄙人源赖远,小妹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源赖远并不是一个长相多么出众的人,至少在沈砚与安倍晴明的衬托下他的俊美似乎也就只是那样而已。毕竟,论颜色,安倍晴明与沈砚绝对是冠绝平安京,即使是在一众大妖之中也是顶尖的样貌。然而,此时见到面前举止温雅的青年,无论是安倍晴明还是沈砚都不由为之注目——他的样貌虽然不过寻常,但他的气质却是令人为之驻足。
满仲一族多以武立身,作为源赖亲的长子源赖远自然也是一位合格的武士,然而无论是他的气质还是举止似乎都与武士这个词扯不上关系,或者说比起武家他更像是一位公家的公子——出入不佩刀,举止温和而有礼,谈吐风雅且令人如沐春风。就连安倍晴明都不由为之赞叹:“赖远君真是少年英才啊!”
源赖远微笑垂眸:“晴明公谬赞了……”
源赖远话音未落便听到沈砚突然开口道:“赖远君,我们……是否曾经见过?”沈砚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无他只因为,那种莫名的熟悉与亲近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了。尤其是当源赖远开口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仿佛瞬间攀升到了顶峰,以至于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已经问出了口。
源赖远显然也被这句话问得一愣,但他随即笑着为沈砚解围道:“恐怕是没有见过的,毕竟若是我曾经见过天羽君这般出色的人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沈砚点了点头,却只垂首沉思没有再说什么。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毕竟他对自己的记忆还是有信心的,除去那种莫名的感觉之外,他的记忆中确实没有源赖远这个人的形象、声音乃至动作习惯,可是,他的感觉绝不可能是毫无理由的。沈砚默默垂眸在心中疯狂迫害系统,然而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否定的,他们从未见过……
不知不觉间沈砚眉头紧蹙,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过无论他该如何去找寻答案,沈砚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远离源赖远,毕竟,很多时候未知的异象同样代表着危险,他是一个惜命的人,好奇心什么的,还是稍微遏制一下得好。
沈砚沉思间三人已然行至了源佑子门前,叩门而入,沈砚连忙收拢了自己的注意力,开启阴阳眼望向面前屏风后的那位被无辜牵连的佑子姬君。
然而,沈砚是平静下来进行自己的工作了,但看似平静的源赖远此时心中却是心绪难平,凝望着不远处端坐的背影,源赖远眼神中不由露出了一抹迷茫之色,见过……吗?
第107章 魑魅魍魉 十一
源佑子身上的咒术并不难解, 毕竟文车妖妃的实力并不顶尖,不过勉强算是摸着大妖的边而已,不说酒吞童子、玉藻前这些妖王,就算是比之姑获鸟之流也差上许多。更何况沈砚与安倍晴明同时出手, 不多时, 源佑子身上的咒术便已被解除, 再佩上一只安倍晴明画就的符咒, 便一切大功告成了。
安倍晴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下终于可以算是暂时结束了。不过,安倍晴明转过头来刚想招呼沈砚一起告别离去, 却只见沈砚望着方才寻到的依附着诅咒的媒介出神。
安倍晴明定睛望去, 却左右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不就是一封情书吗?文车妖妃本就沾染了文车所承载的宫内女子的情书痴怨, 施展诅咒用情书为媒介、尤其是以没有得到回应的情书为媒介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 所以沈砚究竟在看什么呢?
安倍晴明心生疑惑, 正欲再仔细观察一二时却忽然想起, 说起情书……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寄来安倍邸的情书中就有这位源佑子姬君的一份吧?而且, 他记得当时那么一大堆情书里, 沈砚似乎也只对源佑子的那份情书有一些特殊的反应……安倍晴明顿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当即露出了一抹心领神会的微笑, 对沈砚眨了眨眼, 当即迅速告辞, 独自离去。
沈砚刚刚从情书上抬起眼便见安倍晴明冲他眨了眨眼, 随即便像风一般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纵是很快便猜到了安倍晴明的想法, 沈砚依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就这么跑了?!呵,他就知道那只狐狸靠不住!情况都不搞清楚就敢给他乱扯红线, 好哇,看他回去怎么坑他!
不过,虽然安倍晴明这种反手卖队友的操作令人想要锤爆他的狗头,但是沈砚也不得不承认安倍晴明及时撤退的举动对他而言却是有利的。毕竟……沈砚摩挲着手中的花笺,抬头对上对面源赖远不安的目光:“赖远君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源赖远打了个激灵,匆匆瞥了一眼屏风后仍在昏睡的源佑子一眼,连忙压低声音道:“天羽君请随我至书房来再详谈吧。”
目光扫过对方羞红的耳尖,沈砚心中一动,略微敛目,却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随源赖远向书房行去。
——————
二人相对,跪坐在同一张桌案前,源赖远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的杯盏,红晕一路从耳尖蔓延到脖子,整个人仿佛刚出锅的虾子一般,他再三张口却总是吐不出一个字便又忍不住又合上了嘴,显然是已经羞窘到了极致。
沈砚挑了挑眉,倒也不去催他,只在脑海中一遍遍地端详着系统可以找到的关于源赖远的资料——平实无奇的履历、平实无奇的天赋乃至平实无奇的样貌、性格,事实上,真人与资料上所呈现出的人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毕竟,单凭资料上的那些履历,可养不出这般气质的人,或者说源赖远的气质本就与身为武家的源氏格格不入!
沈砚沉吟着望向那张被安放在桌案正中的情书,再忆起自己见到源赖远后不同寻常的感觉,眸色微沉,这其中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吗?
正当沈砚内心充满了阴谋论时,源赖远却是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素来不是一个天赋出众的人,虽然这一身怎么生成这般的皮囊确实够哄人的,但自家事自家知,他真的不是一个多么周全周到的人。不说比父亲、伯父这般的英雄豪杰,便是比自家二弟都多有不如,所以,他真的不是什么面对突发情况能够镇定自若的人啊!
虽然和沈砚谈话并不是什么危急的事情,但是如果再联系上他之前所做的事情被正主发现了这件事来看的话,这对源赖远而言绝对不亚于是一件生死大事!天知道他当时究竟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假借自己妹妹的名义给天羽君送情书!他明明对他并无那般亵渎龌龊的心思的啊!
源赖远原认为那封情书没有收到回应事情便这样过去了,却不曾想,这才没过多久,沈砚便来了他家中,还似乎通过佑子的笔迹发现了什么端倪,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似乎一下子便猜出了是他干的!源赖远心中惊恐之余也不由生出了些许感慨:这便是大阴阳师的实力吗?
事实上,这当然不是阴阳师的能力,源赖远之所以会败露单纯只是因为那封情书而已——“一瓣樱花里,千言万语难,
赠君君记取,莫作等闲看。”会写这般含蓄的诗的女子又怎会用在传给他的花笺上写下那句堪称无比直白的“世人谓我恋长安”呢?
而且,虽然两封情书的字迹一致但仔细去看的话细微处还是有差距的,最明显的差异就在于笔力——源佑子的笔迹再怎么工整娟秀总是少了两分力度的,因为女子的腕力天然弱于男子,而他之前收到的那封情书虽然字迹娟秀却筋骨挺正,如今想来显然是出自男子之手。
只需知道那封情书并非出自源佑子之手那么“罪魁祸首”便已经好猜了许多——先锁定男子,练这般娟秀的字体的男子虽然不多,但连簪花小楷这种字体都是男子发明的,那还有什么不可能呢?再者,源赖远自己虽然察觉不出,但沈砚只要有意便可以轻易察觉出他拿起这封情书后源赖远变化的呼吸。
再加上他对源赖远的特殊的感应,种种巧合,无论是不是他,沈砚总是要先诈一诈他的,不过,沈砚也没有想到源赖远竟然那么好骗,他不过是稍微试探了一句,他就已经自乱了阵脚。沈砚一边等待着源赖远平复自己的羞耻心一边默默盘算着等下应该如何从源赖远口中套话。
“万、万分抱歉!”源赖远突然红着脸大声解释道:“我想要结识天羽君,一时鬼迷心窍用了这般不光彩的手段,请天羽君惩罚我吧!”
沈砚看着面前土下座的姿态十分标准的青年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是以进为退还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鬼迷心窍而已?不过……就算是真的是以退为进,那么直接将所有的主动权直接交到他手里的人真的可以胜任幕后黑手这种可怕的职位吗?
当然,这并不排除他将自己作为棋子的可能,毕竟有些真凶就很喜欢伪装成受害人以骗取他人的同情同时方便自己近距离欣赏自己的作品……而且,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吸引力可就不能以巧合来形容了。就算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之类的戏码,那至少也需要见面啊!然而截止到当时他收到那封情书为止,他们之间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