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行李箱好像比以前的都大一点,也许会走得久一点?
季明染不否认自己的失落,可是善解人意是长处,习惯了也就习惯了。何解忧却显得不太高兴,嘴角绷得平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很客气。
季明染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何解忧有没有看到那些新闻,又不知道当事实以画面的形势呈现在眼前,她能不能承受?她想着,眉头皱得紧了点,然后颓然地陷入靠枕,思索着该怎么开这个口。
“你怎么还赖在床上。”何解忧从卫生间出来,左手捏着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右手端着是季明染的杯子,她指了指饭盒,“刷牙洗脸,吃饭。”停顿了一下,又很不客气地说:“昨天能自己上楼,今天就自己跳过来。”
季明染原本的伤感一扫而过,嫌弃地想,这个时候不应该温声软语,对她百依百顺照顾有加吗?可是她还是挪动了自己的身体,像是终于找到了合理的借口,她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然后吃饭,然后忙碌间隙,看着何解忧的行程安排发会呆。
不对,现在不用发呆了。
因为,何解忧就在她面前,有点凶地瞪着她。
“自己刷。”
何解忧把牙刷杯子递给季明染,自己在客厅打开行李箱审视了一遍。等季明染艰难地洗漱完,然后稍微拾掇了一下自己出来,就看到屋子里多了好些东西,何解忧正抱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往卫生间过来。
季明染没反应过来,“你……”
“同居。”何解忧简短地说完,蹭过季明染自顾自地收拾起来,她做事极为利落,而且十分有规划,很快就让整个屋子呈现出两人居住的氛围,而且并不因为时间的仓促而显得杂乱逼仄。
季明染呆了半晌,被何解忧略显吃力地抱了起来。她转过脸,本能地搂紧何解忧的脖子,鼻尖相对,目光交错,她嘴唇刚动了动,就被一个吻封住,“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话。”
何解忧走了两步,手指在季明染的身侧紧了紧,突然说:“你怎么重了。”最近糟心事这么多,季明染一个人扛着,饭不思饭不想,按理说应该骨瘦如柴才对吧。这可比上次重了不是一两斤的感觉。季明染个人高,再这么长下去,何解忧觉得自己该抱不动了。
季明染被她逼得吐出一句埋怨,“我腿上还有石膏呢!”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我能走。”
“我知道你能走。”何解忧把她塞进被窝里,直接坐在被角上,恶狠狠地说:“可你也太能走了,说走就走,我差点找不到你。”她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划开通讯录,说,“我以为你被绑架了。”
绑架我干嘛?直播揭丑?季明染苦笑。
何解忧突然把自己的手机也关了机,和季明染的手机上下一摞:“绑架你,肯定是为了勒索我。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看得紧紧的,免得伤财。”
季明染心中一动,见何解忧又从厨房搬出一张折叠的小桌子,看着桌子在面前搭起来,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太多,怕矫情;说太少,又很怕她心里有疙瘩。
何解忧已经摆好了饭菜,说:“你先吃,我也去洗个漱。”
季明染真的饿了,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可现在她却没有胃口。于是,等到何解忧洗漱完出来,季明染还是呆呆地坐着,眼睛盯着桌上的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一个人待会,你还是回家住吧。”特殊时期,何解忧突然说要同居,季明染难免敏感。
何解忧像是早就料到了季明染的反应,竟然就顺着她的意思说:“好。”
她没事人似的坐在桌子的对面,也不管季明染的神情,就自己动筷子吃了起来。五菜一汤,两份小点心,一份水果沙拉,两碗米饭。何解忧吃饱喝足,直接收了碗筷,她不喜欢洗碗,所以将剩下的饭菜和吃的全部装回饭盒,然后原模原样装进了袋子,放到了餐厅桌上,大概是要扔掉。
季明染看着何解忧开始收拾行李。
一件件地收回去,一样样的空出位置,就好像她本来就住在这,现在突然要离开了。何解忧一言不发,动作也温柔迅速,季明染觉得有些许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心底抽离,肚子也隐隐在叫,终于她忍不住,松了松口,“你昨晚一直陪着我?休息会再走吧。”
何解忧头也不回地继续从柜子里往外拿衣服。
老房子里其实没多少物件,尤其是衣柜。季明染只是偶尔会回家住几天,所以柜子里只挂着几套家常的换洗衣服,十之八九的空间都空荡荡的。刚刚被何解忧填满了一半,现在忙忙撤掉,就显得那几件衣服垂在那孤零零的。
“不用了。”何解忧回头,面带微笑地说:“我叫了车,应该也快到了。”她说着还真看了眼手表,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快捷。
其实,只要季明染稍稍细想,就会发现何解忧关机之前根本没有时间叫车,可是她现在脑子里乱作一团,根本无暇顾及真实性和逻辑。
她看着何解忧真的要走,一时间为自己的口是心非懊恼,可她实在没办法把心里话宣之于口;她想到网上的言论,胆战心惊,可她更不安的是何解忧的想法,她们从未明明白白地聊过这件事。
眼前的这栋房子熟悉又陌生,承载着季明染所有噩梦般的童年,她不由地想念父母家人,想起那段时光里,所有的足以让她遍体凌伤的异样眼光。
她心里百转千回。痛苦、压抑、悲伤、落寞、憎恨,以及一直隐藏着的不甘,在何解忧直起身穿衣服的一瞬间,轰然爆发。
何解忧听到啜泣的声音,回头就看到季明染已经哭得鼻头发红,眼圈浮肿。
她围到床前,一句话也没问,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抱着她,给她擦着眼泪,擦着鼻涕,然后把她放进被窝,轻轻地拍了拍。
季明染突然想起昨晚那个梦,也是有人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她再次入睡,噩梦突然柳暗花明,她被一个人牵引着,在浩瀚星辰里摇月亮,在田田荷下抓蝌蚪,在无人的街边放了一盏灯,灯上她写下了一个愿望,愿望不真切。
可此时,她透过泪光看着何解忧,突然笃定,一定是与她有关。
“别走。”季明染眼圈发红,她哭的时候总是无声而有力,劈啪作响地击打到何解忧心头最柔软的部位。
她拉着何解忧的胳膊,低低地说:“我心里知道你喜欢我,在意我;可我还是怕你嫌弃我,不要我。我说让你走是赌气的话,我心里不想让你走,可我又怕你可怜我,因为责任才陪着我。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你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那个人,可是我很怕,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完美,让别人觉得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你。”
季明染吸了吸鼻子,一只手擦完眼泪又急忙揪住何解忧的袖子,她满脑子都迷蒙一片,甚至连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可是我看着你走我难过,我我舍不得你走,你能不能不要走。我不贪心,多一分钟也可以的。”
何解忧微微侧身,脸颊划过一道泪痕。
她强忍着,强忍着,终于在季明染的拉扯中回过头。
季明染从来没见过何解忧哭,哪怕她曾用那么尖锐的话去刺激她,责问她,她都没哭。可现在,她却因为自己的语无伦次,突然湿了眼眶,季明染吓坏了,她从被子里坐起来,无赖似的抱住何解忧说:“你不要哭啊,你干嘛哭啊!是我不够好,你又没做错什么!”
她的手指擦得何解忧眼角发红,何解忧攥住她的手,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月沐芬芳,淡而纯净,季明染觉得心绪一下子平静下来。
何解忧无奈地拨弄好季明染的长发,轻轻地擦拭她脸颊的泪痕,这才慢慢地说:“我申请了三个月的休假,本来就是想好好陪你。我不是给你发了短信吗?你怎么能误会我是可怜你,才来找你。”
季明染眼睫一颤,又滚下一颗大泪珠。
何解忧看她就跟坏掉的水龙头似的,细心地给她擦了擦脸,说:“昨晚哭了一夜,今天又哭,你不知道公主的眼泪都是珍珠。”她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文件袋,递给季明染,“昨晚进来的时候,从你被子里滑到地上了。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看了。”
季明染下意识抱到怀里,狼狈地擦了把脸,轻轻地说:“这是我父母去世前,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她忽然扬了扬唇角,有些得意,“我妈妈的字好看吧?听说她长得也很好看,不像我。”
何解忧摸了摸季明染的脸颊,“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最好看的。”她学着季明染的口气,逗得季明染微微一笑,可惜笑容稍纵即逝,不留痕迹。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时间就像放慢了脚步,何解忧望着季明染湿润的眼睫毛,看着她犹自一抽一抽的肩膀,突然想偷偷地亲她一下。
没想到,季明染肚子却抢先咕哝了一声。何解忧收回视线,犹豫道:“要不,我帮你洗个澡吧。”
季明染面上涌起一层潮红,面露疑惑。何解忧起身要扶她,一本正经地说:“洗完澡,带你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