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也就罢了,凌玥那就是个傻孩子,再旖旎婉转的心意投射到她身上,都能被原封不动地反射回来,在爱情这方面接近麻木不仁。可眼见着傻孩子最近渐渐醒悟过来,撩拨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稚嫩是稚嫩,架不住效果奇好。言婍又是雀跃又是烦恼,见她对哪个姑娘小伙儿亲热点,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心,生怕她撩拨到旁人头上去。
等去了王府,言婍就眼睁睁望着凌玥的眼神驻留在王妃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竟然还意味深长地拉着王妃一起“双宿双飞”了。
客观来讲,没有人能否则王妃的魅力。那种魅力不因她的身份、地位或者有几对儿女而转移,那是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吸引力。
言婍一边鄙夷着自己的想法多荒诞,一边控制不住地想把凌玥快要粘在王妃身上的目光狠狠扯掉。
凌玥感受到马车内微妙的氛围好像一触即燃,小心谨慎地往角落里挤了挤,离目光不善的太傅距离远一些。
她用手指勾着衣服上的带子转来转去,借此转移注意力,埋头盯着自己在光滑细腻的布料间晃动的手指。
接着就感觉头顶上方投过来一小片阴影。
凌玥疑惑了一下,抬头。
正对上言婍的目光。
不知什么时候,言婍也靠近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也不知道打量了多久。
凌玥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经验告诉她,这种气氛不对劲的时候,笑就对了。
言婍盯着她傻乐的脸,问:“好玩儿吗?”
凌玥看看她,又看看那根被自己的手指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衣带,点头回答道:“好玩儿啊。”
多么得理所当然。
简直让言婍一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于是两人对峙着,近在咫尺,谁都不说话。
凌玥最后败下阵来,颓丧地道:“好吧,你骂我吧,但是骂完记得哄哄我,我很好脾气的,只要你骂得不是特别……”
剩下的话被言婍的吻堵住,唇舌纠缠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凌玥选了个好位置,马车的角落成了一个天然的囚笼,将她困在言婍怀里,往后退是马车硬邦邦的车身,往前是言婍软软香香的怀抱。
几乎只花了两秒钟,凌玥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轻重缓急,调整一下姿势,伸手就要回抱住言婍,将这个大便宜现场占回来。
言婍以为她要挣扎,一把将她的手按住,禁锢在身后,带着些警告的意味开口:“”
凌玥发出含糊不清的一段声音,然后很明智地安静下来,乖巧顺从地不像话。
既然不用主动也能享受太傅的投怀送抱,那就安心享受好了。
言婍感觉到她的顺从,那口堵在心口的郁气渐渐喘顺了,然而被她堵在角落里的小皇帝,呼吸却是越来越艰难。
在凌玥感觉自己快要断气的时候,言婍停住这个漫长的亲吻。
却没有离开。
唇瓣仍是离得极近,若即若离,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缠间带出暧昧的余韵。
呼出来的气体扫过凌玥的脸。
静谧的空气里,凌玥笑了一声。听着还挺开心。
自认为自己刚强吻完人的言婍愣了下神,手掌依旧维持从后面托住她脑袋的姿势,白皙的手指浅浅地埋在她乌黑的发间,从她眼前退开一点距离。
凌玥被亲得一双眼睛都雾蒙蒙的,从中透出灼灼的光彩,担心旁人听去了似的,小声说道:“我猜对了,你才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才一路上沉着脸的。”
声音虽然,语气却比什么时候都笃定,此时眼看言婍变了脸色还是有恃无恐,继续说道:“从王府开始,不对,从我换完衣服出来开始,太傅看起来就有些不开心,方才我差点就信了你的解释,以为你只是在担忧我落单后遭遇不测,不该莽撞地屏退侍从,和王妃独处。”
“难道不是么?”言婍反问。
“那你刚刚为什么又气冲冲地把我堵在这里亲个不停?”凌玥将厚脸皮发扬到一定境界,“太傅有多忠诚贤德,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现你对皇帝的关心?”
言婍听出她言语中没有真正发难的意思,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苦恼道:“那怎么办?陛下想好要怎么治臣的罪了吗?微臣刚刚可是胆大包天,欺君犯上呢。”
凌玥鼓起一侧脸颊,感觉自己威严全无——虽然威严这东西见仁见智,在此之前她也不一定有过。
为了找回自己的颜面,她扬起下巴,做出无奈的样子,幽幽叹了一口气:“朕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继续宠着太傅。”
言婍早该想到的,依照凌玥的性子,纵容下去,只会朝着这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一旦试探出对方态度并无敌意,小家伙就能撒欢打滚耍无赖全都轮着来一遍。
凌玥还沉浸在给自己临时构造出的人设里无法自拔,抓着言婍葱白修长的手指摸摸揉揉,口中问道:“朕的回答,太傅还满意么?”
言婍只想把她按住再亲一遍,让她没心思像现在这样自以为威武霸气地装腔作势。
思考不过两秒,就雷厉风行地付诸行动。
半个月后,言婍收到青州来信,信中提及生母病重。
次日,言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玉阶之上的皇帝告假,请求回青州侍奉病中母亲,床前尽孝。
凌玥在人前,皇帝当得已经有模有样,关怀太傅几句,便准了她的请求。
摄政王依旧闭门不出,对外说是养伤,凌玥从回宫后切身体会了一把身为皇帝的劳碌,如今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玩闹,认真对待起来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令人不放心,又有能力出众的忠臣从旁辅佐,朝中看起来倒是风平浪静。
皇帝收了性子,开始勤勉向上,几个像左丞相那样时常忧国忧民的老臣恨不得振臂欢呼,都说从前小皇帝能闹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纯属是闲出来的。
凌玥表示不想说话。
光是看各种写得洋洋洒洒其实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的奏折,就已经让她头皮发麻。
何况言婍还要回青州。
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面。
退朝时凌玥将她单独留下来,早朝议事时的气势消散了一大半,委屈巴巴地问:“你一定要亲自去吗?”
言婍望着凌玥一身尊贵的华袍端坐在上方的少女,压下心头复杂情绪,状若轻松地道:“那是臣的故乡,陛下其实不必担心。”
凌玥叹了一口气,想耍耍无赖表达一下自己同样烦乱复杂的心情,可一瞥见身上这威严端庄的属于皇帝的礼服,以及头上传来的冠冕的重量,就有点不好意思。
终归是处境不同了。
紧接着言婍就眼睁睁望着她的小皇帝站起来,踩着玉阶一步步走下来,来到她跟前,站定。
四目相对。
言婍想说点什么临别感言,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不能轻松地发出声音。
凌玥还是比她矮上一些,不过又好像已经追上来一些了,望着她的时候,微微仰着脸。
言婍笑了笑,组织着措辞,想像往常那样,对她交待些话,前朝的,宫内的,情感上的,方方面面。
这样全都叮嘱一遍,好像才安心。
她想,凌玥应该也需要她接下来带着哄劝和宠溺意味的叮嘱。
凌玥却只是张开手臂,灿烂地笑:“太傅,来,抱一下。”
没等言婍有所动作,她就抱了过来。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抱上去,双手绕到背后,拍了三下背,然后轻声说道:“一路顺风。”
言婍忽然觉得自己那一肚子乱七八糟的絮叨也是多余。
凌玥说完,就从她身边退开,继续望着她,威风凛凛地扬言:“你回来之前,朕绝对不会给别的小妖精一个眼神,保证心里只装着朕的太傅一个人。”
言婍捏了下她的脸颊,手感绵软,问道:“我是不是要跪下谢恩?”
凌玥把脸往她跟前凑,邀请道:“你亲我一下吧。”
言婍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二话不说就转身走了。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动摇。
此次青州一行,侍奉病重母亲是幌子,其实别有它意。
言婍为官,少年时意气风发,觉得耀武扬威的感觉很不错,后来也不过是在其位尽其责,要说什么达则兼济天下,她是不敢承认自己有这么高尚的思想的。
言婍离京第二日。
议事殿上,某臣子状告摄政王凌煦有谋逆之心,拿了凌煦资助乱贼的证据,又带上来几个管账的先生,另外论证说皇帝几次遇袭,不论围猎还是赈灾,都是由摄政王一手承办,进一步证明他以权利之便勾结乱贼,里应外合,企图取皇帝而代之。
凌玥冷着脸听完,神色间一片平静,叫人看不出这个曾经还很稚嫩的小皇帝现如今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于是气氛更加诡异。
凌玥沉默,心想这走势果然和商议时说的差不多。
等空气快要凝结成一根根的冰锥刺穿人心的时候,出声打破这折磨众人的沉寂,说道:“朕决定好如何处置之前,将王府重重把守起来,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