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有人无视事实,依旧认为是太傅对老臣怀恨在心,私下报复,绑走了然儿,”左相一把年纪却声如洪钟,重重地哼了一声,鄙夷道,“淫者见淫,某些人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傅从先帝时便甚受重用,若是真像有些人想的那样心胸狭隘,岂不是在说先帝识人不清,所托非人!”
刑部尚书等人的脸色有些发白。
左相坚定地说道:“陛下,摄政王殿下,老臣相信先帝的眼光,也相信太傅!”
凌玥觉得左相现在的气场起码有两米八,赶紧顺竿下,看向摄政王:“既然阎蔚然平安无事,剿灭的又是一群罪行累累之徒,此事就此揭过,摄政王觉得如何?”
说着她又偷瞄了一眼太傅,太傅垂眸盯着脚下,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看不出所以然。
后来这事自然是揭过了。
早朝结束,凌玥找了借口,命宫人将太傅请去了暖香阁。
知道太傅在讲课的西厅里面等着她,凌玥脚下像绑着千斤坠,望着门深深喘了口气,心一横,跨步走进厅内。
“见过陛下。”
言婍明白自己现如今尤如洪水猛兽,不可操之过急,所以态度克制冷淡。
凌玥见状,就此站在离她十几步远的位置上,憋足一口气,大声道:“太傅,对不起!”
言婍瞬间就笑了,声音不知不觉地柔软起来,反问道:“陛下对不起我什么?”
凌玥眨巴着黑亮澄澈的眼睛,嘟囔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对不起太傅什么,但总觉得今天好像害太傅丢了面子……是我存了私心,总害怕太傅会像那次一样,说要斩我的脑袋,所以、所以就不顾太傅的感受,让太傅当众被驳了面子。”
被当朝议论到底配不配拥有先帝御赐之物,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一种羞辱。
虽然早朝上是摄政王起的头,但始终是从凌玥嘴里说出来的。
第17章 诱惑
前世卧病在床的凌玥,受困于充斥着寡淡色调与消毒水气味的病房,因而将更多的注意力转向内在世界,心思重,来到未央国的这两年尤其如此。
对着言婍,她就像是一只曾受过欺负的幼犬,再见到同一个人时,总要小心防备。
言婍感觉得出来。
面前这张脸稚嫩纯真,眼里看不见欲望,但有提防。
她凝望良久,百般思量。
从前感情近一些,人前看来是君臣。如今提防这提防那,人前人后都是君臣。
但凡有一人忘了,剩下的那一人就好似做了场空梦,找谁说理去?
“陛下其实不必如此的。”
言婍轻声开口,目光从凌玥身上挪开,作了一揖,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微臣就先行告退。”
凌玥怔愣的片刻,言婍已经从她的身边绕过,径直走了出去。
暖香阁里属于太傅身上的气息很快消散,凌玥环视一周,见那些瓶中里的花束开得热烈,是生命中最为绚烂的时刻,偏偏只能用于观赏,香气淡薄。
她像是跟自己较劲,执意留在暖香阁没走,坐在平日里言婍给她讲学的书案前,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觉得空气里少了点什么。
“秋慧。”
她从外头喊了一声。
秋慧走进来,见女帝端正地坐在书案旁,略感疑惑,提醒道:“太傅刚刚已经走了,陛下怎么还留在这里?”
凌玥略过她的话,问道:“今天瓶里的花怎么有点不一样?”
“原先太傅的那个花圃因为惹了命案,所以终止了它供应鲜花的资格了,陛下不喜欢现在的?”秋慧不解,在她看来,都是照样的花团锦簇,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凌玥不置可否,捧着脸坐在书案旁不说话,眉头微微地皱起。
秋慧很少见到她这样深沉的表情,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情况,要么被罚了,要么在被罚的路上。
“陛下现在是皇帝,没人敢再像先帝那样罚你了。”秋慧安慰小家伙。
凌玥还是很深沉,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秋慧不知该笑还是该苦恼,听命退了出去。
室内剩凌玥一个人,她又望了望这间失去了熟悉气息的屋子,耳边回响着太傅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她从那句话里咂摸出一点怪异的味道。太傅那个时候好像有一点伤心,有一点无奈,还有一点失望。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脑补过多。
这个时候,失忆的坏处又一次体现出来。
如果失忆还有下次,下下次,那么如同现在这样茫然忐忑的状态会长久伴随着她。
想到御医提出的那个记日记的实验方法,凌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铺开一张纸,提笔蘸墨,在纸上印下三个大字:备忘录。
随后另起一竖行,懊恼地拧着眉,标注了日期,思绪就开始飘,慢吞吞地写——
“今天,我可能是让太傅生气了。”
“太傅没发火,但好像有点冷淡。”
“现在心有点慌,担心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现在的想法就是,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好了,我就去光明正大地诱惑太傅。”
“让她为我痴,为我狂。让她爱上我,顾着我,再也没有心思打我脑袋的主意。”
……
写完一看,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馊主意,不可取。”凌玥郑重其事地做出评判,将墨迹未干的纸揉成一团,扬手一甩,进了废纸篓。
晚上用膳,秋慧将一张皱巴巴的纸从袖中取出来,铺在凌玥眼前。
凌玥看清上面的字迹,动作一滞,差点喷饭,将纸夺过来:“你怎么把它找出来了?”
秋慧欲言又止中含有一丝欣慰,分明就是看过那张纸上的内容的样子,解释道:“宫人收拾的时候被奴婢看到了,陛下写都写了,不如就留下来,高御医都说了,陛下的心病何时痊愈都要看缘分,这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凌玥想到纸上那点东西都被秋慧看光了,耳根微微发烫,道:“可我觉得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馊主意。”
“长公主殿下说,这法子即便对陛下的心病没用处,但也不算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圣人有云‘吾日三省吾身’,陛下就当作是在自省也好啊。”
凌玥嘀咕:“姑母总欺负你,你还总记着她的话。”
秋慧轻笑着从她手里拿来那张揉得皱巴巴的纸,“这个就先替陛下收起来,以后的再也不看了。”
入睡前,凌玥将那张纸夹在一本很厚的书里,压得严严实实。
梦里太傅脱下庄重的官服,穿着一身如烟如雾的轻纱裙,打满皱褶的绯红色裙摆在她的眼前晃,随着走动,裙摆下露出一双白净的玉足,向她靠近。
太傅的眼神又娇又媚,两片唇瓣又红又润,像可口的樱桃。
她躲过去,太傅又黏上来,用那柔软的手臂和怀抱将她困住,嘴里柔情似水地喊着她的名字。
太傅身上的气息还是一样的清新香甜,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笼罩,收紧。
梦里的凌玥就这样沦陷了。
潜意识并没有将她变成日记里写的男儿身,但一切都进行得顺理成章,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仿佛本该如此。
“陛下,该起了。”
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将凌玥喊醒。
睁开眼只感觉浑身的燥热,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她神色恍惚,一时间还没从那梦里抽离出来,一半的魂都被梦里的太傅给勾走了。
秋慧又轻轻喊了几声。
凌玥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望着守在外面准备伺候洗漱的宫娥,不禁脸红的更厉害。
那个梦注定要成为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她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感,推了推秋慧,小声道:“你让她们先出去。”
秋慧先是让等在屏风外面的人退出去,然后担心地问:“陛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玥抱着被褥,被这样一问,窘迫之下直接将脑袋也藏进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我没有哪里不舒服,秋慧你也出去,我想冷静冷静。”
秋慧莫名其妙,少年的心事总是细腻的,琢磨不透,凌玥不说,秋慧一时半会儿也没辙,顺从地退了出去。
第18章 避让
长公主凌以熏近几日有些开心。
长明宫传来消息说小皇帝心事重重,神色恍惚,并伴有面色泛红、嘴角上扬、唉声叹气等状态的交替出现。
凌以熏觉得自己的亲侄女大概是情窦初开,坠入了情网。
爱情不是必需的,但爱是一种能力,学会爱的过程,也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小皇帝若是真的有了心上人,凌以熏觉得再好不过。
凌以熏在爱情这件事上挑挑拣拣半辈子,至今提起爱来也是朦朦胧胧雾里看花。
所以她拉来了经验老道的四哥,也就是当朝摄政王,共同关怀一下亲侄女的心理问题。
凌玥午后小憩一会儿,睁眼就听到有人传报说是摄政王和长公主一同过来了。
摄政王凌煦夫妻恩爱,家庭和美,开门见山地道:“看上了谁,说出来听听,回头让你婶婶帮忙把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