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很多。
在这样不算漫长的生命中，已经发生了很多的事。
江小舟的神志一半清醒一半迷茫，他脑子里毫无预兆地蹦出一个想法，这时候，百里凤在做什么呢。
仙界雾山。
这里是真凤一族的聚居地，真凤一族身为仙界异族，向来和仙界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双方关系不近不远，互不干扰。
雾山之上有许多高大的梧桐树，笔直高挑的灰青色树干伫立在这一片清冷寂静的雾山之中。有不少真凤在此显露真身，浑身金色羽毛，尖爪燃烧着鲜红的火焰，当真凤栖息于梧桐树上，如同流金点亮雾山，流光溢彩，精美绝伦。
一只巨大的金黄色真凤落下梧桐，化成一位雍容华贵，外貌精致华丽的妇人。她有着上挑的眼角，眼波流转万种风情，金黄色的睫毛纤长浓密，五官秾艳震慑人心。
妇人走进一间石窟之中，那上面正躺着一个与她七分相似，更加年轻的男人。
“阿凤，你到底为什么无法安心沉睡，是什么让你如此痛苦？”
妇人此时眉头微皱，露出微微哀愁之意，简直令人心折。
她伸手抚平男人的眉头，忽然，她看见百里凤的睫毛微颤，身体不断在挣扎。
“阿凤，别起来。”妇人按住他的眉心，说：“你的魂魄受到损伤，必须要很长时间的沉睡才能修复，现在时间还不够，你不应该醒过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纤长的睫毛划过她的手心，她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没有任何色彩能描绘出这双金色的眼睛，那是比火焰更加热烈，更加鲜艳的颜色。
“母亲，我必须醒过来。”百里凤说：“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但你还没有恢复。”百里凤的母亲神色紧张：“你好不容易回来，魂魄却带着难以修复的伤，下界之中还有谁能让你的魂魄受伤？我就是被你父亲骗了，当初根本不该让你离开雾山，阿凤，你好好休息吧，等休息好了，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能再下去了。”“他来了，我现在就要去见他。”百里凤握住母亲的手，红色的长发铺满了石板，他轻声说：“我在沉睡之中听到了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气息，所以我醒来了。”
百里凤的母亲说：“他不是死了吗，你正是因为想要让他重生，才回到雾山的。”
当初江小舟被闻人无期杀“死”后不久，百里凤将他下葬之后，很快便飞升了。
……对他来说，只是回家而已。
真凤一族修炼魂魄，他想回来寻找能够让江小舟复活的方法。但当他回到雾山之后，母亲却发现了他魂魄的残损之处，强行将他困在雾山之中，陷入沉睡进行自我修复。
当初那一战，百里凤强行破壳而出，对他的魂魄造成了极大的损伤，只是他当时没表现出来，除了真凤一族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而对于他的母亲来说，这件事不亚于晴天霹雳。真凤一族生育困难，她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离开雾山之后就把自己的魂魄搞残了，还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她既后悔，又心痛，只能把百里凤按在雾山，免得他又出去作死。
听到母亲的问题，百里凤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自己回来了……而且来到了仙界，所以我要去见他。”
母亲说：“你不准去。”
百里凤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为了保护他伤害了自己，我不会再允许这种事发生。”
百里凤摇头：“母亲，他是一个强大的人，总是在保护别人，挡在所有人面前承担一切，他需要我的帮助，却不需要我的保护。”
母亲瞪他一眼：“那你怎么搞成这样？”
“因为我太弱了。”百里凤说：“但我已经又经历了一次涅槃……”
“难道你以为现在就很强了吗。”
“我只是想这次至少和他站在一起。”百里凤说：“母亲，如果我知道他在这里，你不可能阻拦我去见他。”
母亲轻柔地揉着他的眉心，哀愁道：“阿凤，我不明白，他在你心里到底意味着什么，比你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吗？”
百里凤张口，正要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答案，却在脱口而出之前愣住了。
江小舟在他心里，到底意味着什么。
好像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轻薄而没有力度。
母亲温柔地说：“你想好了再回答我，阿凤，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是不愿意再看到你受伤。”
“真凤，总是需要受伤甚至死亡，才能够涅槃。”
百里凤陡然睁开双眼，眼中流光溢彩，胜过仙界世间所有的色彩。
“我沉睡了太久，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而斩仙台上，绿萝终于等到了江小舟的苏醒。
江小舟经历过多次仿佛死亡又重生的痛苦，当他终于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却只能动一动手指，眨一眨眼睛。当他试图往前走一步的时候，膝盖一弯朝下倒去，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以免他碰到地上的血污。
“……绿萝。”
绿萝的声音带着轻松：“是我。”
主管在旁边小声说：“还有我。”
滚烫的热血在体内游荡，仙界所有的灵气吸入他体内，江小舟此时的感觉却很空茫……或者说是一种返璞归真，他赶到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体内生成，形成了生生不息的循环。
江小舟靠着绿萝的双手站稳了，低头问道：“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绿萝说：“他们在欺负你。”
“他们欺负不了我。”
两人的对话陷入了一种质朴的循环，江小舟笑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绿萝站直了身体，挥舞着双手比划：“刚才你被绑在这里，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这里还站着一个人，正准备杀了他，旁边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是一伙的。我就一拳砸在那个最突出的人身上，然后其他人扑过来，他们就都死了。”
江小舟夸她：“擒贼先擒王，聪明。”
他走到仙王旁边，说：“不过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是仙界之王，仙王大人，他是三界地位最高的人。”
绿萝也走过来，低头看着仙王，说：“打起来都是一样的。”
江小舟一愣：“你说的也没错。”
“他还没死呢，仙王就是比较耐打一点。”绿萝问：“现在怎么办？小舟，我是不是闯祸了，感觉这次杀的人有点麻烦。”
“没关系。”江小舟一句话就让绿萝安心下来：“仙王没死就行，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398章 第三百九十八章
仙王醒来的时候，记忆还停留在之前那一幕。
仙界的灵气几乎被抽干，这种感觉极为鲜明。他抓住自己的喉咙，如同窒息的人渴求呼吸一样，他露出惊恐的表情，很久之后才缓过来。
当仙王看到绿萝站在江小舟身边时，顿时眼前一黑：“你们认识？”
当年绿萝为仙界带来的损失极为可怕，事情爆发得太快了，没有人能提前察觉。之后仙王召集仙长们意图围攻绿萝，带来了更激烈的反抗。最可怕的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拥有这样的力量，直到绿萝收手离开，那场一面倒的战斗和摧毁才终于结束。
仙王一直将绿萝当做心腹大患，但绿萝自此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如今绿萝居然因为江小舟出现了。
而当她出现的时候，总是带来死亡和毁灭。
江小舟没有回答仙王的问题，而是说：“仙界的灵气已经消失，这些仙长也为了维护仙界的威严而死去。如果没有因威严而畏惧听从你的人，那么你的威严便已经消失殆尽。”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仙王。”
仙王沉声问：“你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
“这并非我有意为之，只是一个意外罢了。”江小舟问：“你听过七宝之种吗？”
仙王说：“我只知道七宝之树。”
“有树就一定会有种子。”江小舟说：“它在我体内，是它吸收了仙界的灵气，我现在的身体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身体。”
绿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但你还是江小舟。”
江小舟转过头对绿萝说：“没错，不管失去记忆还是失去身体，我都是江小舟。”
仙王说：“那你想要问什么？又是周天仪吗？”
江小舟：“我想知道这一切的开端，不如我们来谈谈，仙界为什么要将周天仪拿给人族，而周天仪转换的灵气，大部分去了哪里。”
仙王沉默了一会，或许是在组织语言。
江小舟耐心等待着，片刻之后，仙王道：“这一切的开端，只是一次略施援手而已。”
“从很久以前，仙界就存在着，人界也存在着，魔界也存在着。”
“人界与魔界并没有结界，他们生活在一个地方，人族羸弱，魔族残暴，他们经常爆发冲突，但人族完全不是魔族的对手。你应该能够想象，没有灵气没有修士的人族，是如何在凶残嗜血的魔族手下苟且偷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