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世界里的容真并不是一个哥儿。
他叫江禹,小名阿真,刚满十八,是当朝宰相江世玮的外室子,换而言之,就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子。
江禹的母亲袁氏是青楼女子出身,当年也是因为这个身份不被宰相府的老夫人接纳,因此一直被江世玮养在外面。
袁氏当年怀孕时并没母凭子贵的想法,她清楚,就算自己生了个男丁,宰相府的老夫人也不会容她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最后只会母子分离,而那时江世玮膝下无子,若她生了男丁被独自带回宰相府,在那些夫人与妾室虎视眈眈下,怕是很难平安长大。
于是,她怀孕时期就找了极其信任的产婆伴自己左右,产前对人如此叮嘱“是个女孩或哥儿倒最好,她们反而不会惦念着的,但若是男丁,姐姐你切记要点上红痣对外说是哥儿啊”。
不成想,生下的还真是个男丁。
为了保护并瞒好孩子性别,袁氏常年活得战战兢兢,最后心情阴郁加身体旧疾复发,没几年就去了。而她一死,江世玮就再也没来过,任江禹独自在一众冷眼中苟活。
江禹则谨记母亲叮嘱,为能平安长大,一直将自己扮作哥儿。
他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踏进宰相府。
直到前些日子,宰相府忽然出了件大事。
皇帝微服私访时,险些被奸臣所害,幸而当时有淮王卫长彦不顾危险挺身相救,淮王曾是废太子,被贬后一直不受皇帝待见,经此一事,才重获恩宠。当时在宫宴上,皇帝无意听说别人讨论宰相家中一位哥儿惊才绝艳,又想到淮王至今都没个王妃,便当场赐婚。
然,这对这在宰相府并不是件好事。
江世玮早就站了襄王的队,襄王与淮王向来水火不容,而淮王虽如今重获恩宠,但在江世玮眼里也不过是一时的,他曾是太子时还算如日中天,可被贬时根基就被除了个干净,名声现在更是不好,很难东山再起。
他若把孩子嫁过去,襄王那边必定不会像之前那般信赖他;而当年太子被废,其实他也有暗中参与一脚……这婚事,怎么都两头不讨好了。
江世玮被这一道赐婚难住,几天睡不着觉,而那位“惊才绝艳”的宰相府哥儿江河清也坐不住了,他只想嫁给襄王,当即给父亲江世玮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父亲,皇上那日随口赐婚,其实并没点我的姓名……父亲难道忘了,咱们宰相府,可不止我一位哥儿啊……”
他们这才想起江禹这个外室子来,江禹从小就在外面长大,和他们丞相府并不亲近,这事襄王也是知晓的,可皇帝日理万机,赐婚本也是一时起意,并不会在意这些猫猫狗狗……
江世玮考虑多日,又与老夫人一番商议,江禹若嫁入淮王府,自然不可能以外室子或庶子这等身份。
为了李代桃僵,他们竟直接抬了死去的袁氏一个侧夫人的身份,将江禹的名字写上族谱,昔日外室子一朝成了嫡子,连夜被接回宰相府准备出嫁……
看完这些记忆,容真很是无言了一会儿,他问998:“这个世界的反派是?”998:“就是淮王卫长彦,他在原来的最终结局里为了争夺皇位害宰相府被满门抄斩,又害死养大自己母妃皇后,毒杀父皇,改诏书,在襄王去边关打仗派人几番暗杀,不过没成功,最后被逼宫的襄王反杀。”
容真:“……哦。”
998:“加油。”
容真:“谢谢。”
轿子这时候突然停了,容真还没反应过来,前面的帘子就被人掀开。
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婆子正对着他的脸,伸手搀扶他:“公子,到了。”
容真下了轿,面前并不是威风气派的宰相府大门,是个较为隐蔽的后门。
那老婆子搀他下轿后,就后退几步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旁边站着一个提灯笼的丫鬟,两人转身,无声地领他往里走。
容真一边走一边四处看,跟着人拐了几个庭院长廊,最后终于到了一处简陋冷清的院前。
院子门口只站了一个丫鬟,看到他们就立马行行礼。
那老婆子道:“这是翠珠,老夫人给公子安排好的丫鬟,机灵着呢,以后嫁到淮王府,也是她伺候公子。”
容真:“辛苦婆婆带路。”
对方牵强地笑了笑,又跟他叮嘱了一些事,让他记得明天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安,说完就带人走了。
月黑风高的,外面还有些冷,容真和翠珠大眼瞪小眼了一番,最后还是对方先反应过来,慌促地带着他进屋。
容真观察着室内的摆设,一片红色,已是待嫁闺房的模样了。
他又看看有些拘谨的翠珠,发现这小姑娘也不过十四五岁,怯生生的,哪有那老婆婆口中的机灵劲儿。
容真把她叫到跟前,问:“翠珠,你来府里多久了?”
对方不敢看他,盯着地面,声音像蚊子:“回公子,一年了,以前在厨房帮忙烧火抬水的……”
容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翠珠紧张地瞄他一眼,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连忙低头,吓得跪下来。
“跪什么,起来吧。”
小姑娘却吓到了,声音都带了哭腔:“公子千万别生气,翠珠以前都是给人干粗活的,没伺候过人,更别说像公子这样精贵的人了!绝对没有不敬的意思……”
容真看她实在不起来,过去扶她:“好了,别哭……算了,看出来你这姑娘是真没眼色见,我若是个精贵的人,还会住在这儿吗?刚刚那老婆婆和下人可对我有五六分敬意?又会让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随我去王府?起来吧。”
翠珠说不出话,跟着起身,身子微抖,紧紧揪着衣角。
容真又和她聊了会儿天,想从她口中了解些府内的情况。
大多时候都是他在问,对方回答。
慢慢的,似乎看出这位公子不似府内那位公子傲慢清冷,翠珠也不那么紧张了,到了最后,说话时还带着了些轻快:“公子别担心,等进了淮王府就好了,您可是准王妃呢……”
容真:“我出嫁的日子定了吗?”
翠珠:“回公子,半个月后。”
他嗯了声,看天色不早,准备睡觉。
翠珠立马去端水,准备伺候他洗漱。
人端着水过来后,容真就让她出去。
记忆里,他眉间的红痣是母亲借助青楼时期的人脉找了民间奇人调制的颜料,点在肌肤上,可保证五日内就算沾了水都不褪色变色,但这痣,恰好是他五日前点的。
现在洗漱极具风险,自然不能让他人瞧见。
他洗漱完,就在眉间重新点好红痣,躺回有床上,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容真被翠珠喊醒,提醒他要去拜见夫人们……
容真晕晕乎乎地起来,床太硬,他睡得很不舒服,下床后拒绝了对方要为他更衣的请求,自己摸索着穿上送来的华服。
终于收拾妥当后,他才在翠珠的带领下,前去见他那位老不死的奶奶。
两人刚走到老夫人的院前,还没吱声,就被后面跑来的仆从撞了下,翠珠吓了一跳,立马将他扶稳。对方却不在意自己撞了谁,急匆匆冲到老夫人屋前,慌促地对一管事的婆婆喊:“淮、淮王殿下来了!指了名要见公子呢!”
容真怔住,旁边的翠珠呆了片刻,瞬间紧张起来。
那老婆子面色严肃,立马转身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一位雍容尔雅的灰白发老人家出来了,被那老婆子小心搀扶着,嘴里低声念叨:“呵,婚前见新娘子?这么多年,还是这么荒唐……老身去会他。”
这话里说得自然是淮王。
容真下意识暗忖:你们在婚事里搞小动作,不更荒唐吗?
他正想着,那老夫人就走到了他面前,看到他时眼睛眯了眯,旁边的老婆子当即开口:“老夫人,这就是昨夜回来的江禹公子。”
容真行礼:“孙儿来给老夫人请安。”
对方打量了他几眼,随意点了下头:“模样倒是不错……既然回了家,以后就叫奶奶。行了,先去你大娘那边吧。”
说完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往前厅那边去了,其余下人带着容真转去大夫人的住处。
到了地方,那大夫人看上去很是慈眉目善,拉着容真一口一个阿真温柔地唤他,还留着他一起吃了午饭,不过吃到一半的时候,江河清就来了。
江河清是大夫人所出,也就是原本要嫁给淮王的哥儿,眉间一颗痣极红,面白齿红,艳如桃李,一看容真便蹙起了眉:“你就是那个外室子?怎么来这儿了?!”
大夫人立马瞪他:“清儿!这是你哥哥江禹,按照礼数来娘这儿请安,不可再胡说!”
江河清眼里闪过厌恶,冷哼一声:“娘,我可没这么个哥哥,娼妓所出的哥哥,那可真够恶心的……”
大夫人正要再去说什么,容真却有些看不下这出戏了,起身说还有些事,多谢大娘款待。
他带着翠珠离开,走了半晌,人都快走回住处了,后面忽地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
竟是江河清追了过来。
明明容真也没惹他,可他却被对方不久前的无视莫名惹恼了,把他堵在那小院子门口:“你得意什么?!别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嫡子了吧?若不是我爹实在没办法,你这辈子都休想踏进我们家门一步!我知道你心里高兴,但我还是警告你,淮王可不什么好人,以后若又做什么荒唐事,说不定连个王爷的封号都保不住!你可别以为自己有点姿色就能鲤鱼跳龙门了,时刻提着脑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