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谢谢,包含了夏谨亭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夏谨亭知道,朝天阙出自岳飞的诗,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在夏谨亭的心里,朝天阙意味着归故土。
他本是现代的一缕孤魂,误入这书中世界,合该是形单影只的一人。
是顾阙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吾心安处”。
从今往后,有顾阙的地方,便是故乡。
顾阙似乎感觉到了夏谨亭心中激荡的情潮,他仰头看着那高悬的匾额,用力握住夏谨亭的手。
第八十七章
在一片欢呼雀跃中, 董莳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二位打算何时结婚?”
夏谨亭听闻这一问题,面上的笑意敛了敛。
他虽与顾阙心意相通,却也明白同性情侣的特殊, 尤其在这样一个时代, 同性情侣成婚可以说是极少数的。
他正思考着如何回答才不至于冷场, 顾阙却先他一步,冲众人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求索,我还在努力追求中,大家可别把我的人给吓跑了。”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大笑。
顾阙极巧妙地表达了对夏谨亭的追求之意, 众人只道是顾阙还未将人追到手, 才有此一说。
这样一来, 大伙彻底看清了。
这一对就是两情相悦, 你追我我追你的,情侣间的小情趣而已, 造谣他们反目成仇的大可不必。
夏谨亭看着眉眼含笑的顾阙, 一时语塞。
他不晓得顾阙所言,是为了赌悠悠众口的场面话,还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午饭时分,夏谨亭握着汤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张嘴。”顾阙勺了一匙汤喂他。
夏谨亭下意识张嘴喝了, 鲜香的汤汁入喉, 才回过神来。
顾阙:“有心事?”
夏谨亭:“你方才……为何要如此说?”
顾阙俯身:“我说什么了?”
夏谨亭:“你说在追求我……”
顾阙笑了:“我的确在追求你。”
说着, 他单膝跪下,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束海棠花,捧到夏谨亭面前:“谨亭, 我们结婚吧。”
夏谨亭看着那束开得极好的海棠,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
在那海棠花束深处,还藏着一枚红绒盒子,夏谨亭瞧见了。
在顾阙的眼神鼓励下,夏谨亭取了那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枚金镶玉的戒指。
那嵌在金碧辉煌中的无暇莹白,分外好看。
夏谨亭的心狠狠地颤了颤,他望着单膝跪地的顾阙,无声地红了眼眶。
顾阙见不得他哭,伸手在他眼睑处抚了抚:“别哭,一切按你的想法来。”
夏谨亭此刻方才明悟,顾阙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是不想给他压力,不想逼迫他做决定,才将求婚仪式留到二人独处时。
否则在揭幕仪式上,顾阙就该当众求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夏谨亭即便要拒绝也无从开口。
夏谨亭在现代见过太多大张旗鼓只感动了自己的求婚仪式,冷不丁遇到顾阙这样的,一颗心像泡在热水里似的,又软又暖。
同性结婚,放在现代也是惊世骇俗的,夏谨亭知道,即便有支持的声音,可反对的声音却占了大多数。
在感情上,夏谨亭向来是个知足的人,于他而言,能与顾阙相知相守已是极乐,认清自己的性向后,夏谨亭便从未奢想过结婚。
顾阙见他犹豫,反倒笑开了:“宝贝儿,我腿酸了,能先让我起身吗?”
夏谨亭大囧,连忙将单膝下跪的某人拉起来,顾阙趁势倚他身上,跟牛皮糖似的,拉都拉不开。
顾阙甚少撒娇,可他一撒娇,夏谨亭分分钟难以招架。
夏谨亭推他:“你快起来。”
顾阙:“腿麻了,让我靠靠。”
两人痴缠了一阵,顾阙忽然站直了身子。
夏谨亭怀里一空,反倒有些不适应。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汤碗和海棠花束,最终落在那金镶玉的戒指上。
顾阙总是这样,细心惦记着他的喜好,细水长流地付出。
顾阙的追求,没有那些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场面话,却用一件又一件温暖动人的小事让人彻底沦陷。
顾阙一直观察夏谨亭的神情,见他盯着戒指看,柔声解释:“瑾、玉也,和我在一起,你可以更放肆些,我自会护你周全。”
简短的一句话,叫夏谨亭心念微动。
这金镶玉的戒指大有来头,诚如顾阙所说,夏谨亭的名字取谐音有玉的意思,戒指上的白玉,自然寓意夏谨亭本人,而顾阙的“阙”字,是宫门、城池之意,亦是那白玉外头的一圈黄金,象征着顾阙对夏谨亭固若金汤的守护。
夏谨亭的名字若取其原意未免太过委屈,谨,谨慎小心,亭,坚强挺拔。
为人处世若秉承这二字,太累了。
顾阙不愿让心上人这么累,在他眼里,夏谨亭是一块无暇的美玉,值得人真心相待与守护。
夏谨亭和顾阙在一起,不需要谨慎小心,也不需要故作坚强,高兴了放肆大笑,难过了有人撑腰,这就是顾阙说的——护你周全。顾阙没有说“我爱你”,可这样的告白,却比“我爱你”来得更动人心魄。
夏谨亭毫无招架之力。
这一刻,他忽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究竟因何事而犹豫退却,也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呢,即便天塌地陷,不还有顾阙吗。
夏谨亭后知后觉地明悟,顾阙二字,是他的勇气,也是他的底气。
“我答应你,我们结婚吧。”夏谨亭盯着顾阙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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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谨亭答应结婚,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异常紧张。
当他第三次被茶水烫到时,顾阙失笑着从他手中接过杯子,细心地替他把热茶吹凉。
“你在紧张什么?”顾阙笑问。
夏谨亭咬牙道:“我第一次结婚,不晓得该做什么,忐忑得很。”
顾阙:“说得我好像不是第一次一样。”
夏谨亭:“……”
顾阙把吹凉的茶水塞到夏谨亭手里:“放松些,交给我。”
顾阙说“交给我”,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拿布条蒙住夏谨亭的眼睛,牵着夏谨亭的手,领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片刻后,顾阙停下脚步,摘下蒙着夏谨亭双眼的布条,柔声道:“到了。”
夏谨亭睁开眼睛,一眼认出这是顾阙的房间。
昔日这里于夏谨亭而言是禁地,眼下却再无禁忌。
夏谨亭一眼便看见,晾衣架上挂着一黑一白两套海派西服。
西服外套上用描金隐线绣着一双姿态张扬的龙凤,夏谨亭顷刻间心领神会。
龙凤呈祥,这是顾阙为他们的婚礼而准备的婚服。
顾阙将西服取下,让夏谨亭试穿。
尺码竟分毫不差。
这是夏谨亭穿过最称身合体的西服,而且它的制作过程,全然没经过量体、试样等步骤。
夏谨亭仔细一想,笃定自己没把尺码留在亦铭坊。
顾阙是怎么知道他的尺码的?
能将西服做得如此合身,设计师对他的身高、体重、三围定然了如指掌。
夏谨亭眯了眯眼:“你趁我睡着,偷偷给我量了体?”
顾阙弹了他个脑瓜崩:“想什么呢,我抱过你这么多回,还能不清楚你的尺码?”
夏谨亭:“……”
是他忘了,顾阙凭肉眼就能将客人的尺码看得很准,更别说夏谨亭这个枕边人了。
这日日夜夜的床上运动,可不是白做的。
想通了这一点,夏谨亭的脸红透了。
这套西服他极喜欢,从设计到配色、用料都能看出设计师的用心。
西服的细节处处透着巧思,除了衣面上的刺绣,置于手巾袋的帕子上也绣了寓意爱情的并蒂莲。
绣是最耗时耗力的装饰,在现代,带手工绣的衣服价格居高不下,凭的就是那一针一线中凝结的心血。
夏谨亭抚着手帕上的线迹,珍而重之地看着那含苞待放的并蒂莲。
夏谨亭:“真好看,这是哪位设计师的作品?”
顾阙含笑看着夏谨亭。
夏谨亭惊喜道:“是你设计的?”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夏谨亭心里跟酿了蜜一般:“这并蒂莲为何不是盛放的?”
顾阙:“盛放之姿虽然好看,可盛极而衰,寓意不美,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像这待放的并蒂莲一般,永远保有期待和憧憬。”
夏谨亭看着顾阙眼中的浓情,顷刻间有想要接吻的冲动。
他主动贴近顾阙,闭上双眸。
顾阙轻笑一声,熟练地掌握主动权。
在这方无人打扰的天地里,他们忘情地吻着,那吻势时而轻柔地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引发让人骚动的微痒,时而如疾风骤雨,噼里啪啦地砸进人灵魂深处……
顾阙的吻,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强势霸道,夏谨亭甘之如饴,这样的占有让夏谨亭觉得安心。
顾阙的求婚,是夏谨亭始料未及的。
在夏谨亭还急于用各种手段向大众证明他与顾阙没有闹翻时,顾阙默默地筹备着求婚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