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经常来看您吗。”
“随时欢迎。”
“可是钱塘和药谷离得远,没有传送阵,御剑也要半个月。”
“你可以住得久一些。”素哀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回答,恍惚中又突然想起来这不现实。
末法时代人才凋零,连羽月半年间从练气到结丹,又与他联手破解寰宇图,已名震江湖。这几日与连家家主连城交谈,对方言语之中,坦然表示要把连家的将来交到连羽月手中。
素哀想到自己的大限,这一别离怕是再难有机会相见。有不舍,也有遗憾,但人生无不散的宴席,素哀轻浅地叹了一口气。
静夜中,他却突然听连羽月道:“素先生,我不想回钱塘,我想跟您回药谷。您愿意收留我吗。”
素哀怔了怔。
如果连羽月还是当初那个被族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通天穴被封,是个人都能踩他几脚,他就算会与连家彻底翻脸,也要把连羽月捡回去。但今时不同往日,凭着将困在图阵中各大门派的人救出的恩情,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声羽少侠。
往日欺负他的同族兄弟,在修为境界上早已被他远远超过,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唯恐被报复。而连家家主连城也在公开场合多次表示,今后将由连羽月继承连家家业。回族后,他也会严查银针之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害连羽月的人。
如今的连羽月,前途无量。反观自己,虽然称得上是整个江湖景仰的“前辈”,也不过是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古董。
不期境界中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素哀的寿命已快燃到尽头,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再活多久。
不用多想,就知道,连羽月不应该再跟着他。出了不期境界,两人的缘份就尽了。
素哀许久未回话,连羽月推着轮椅的手紧攥着,指甲也刻进手心里。他似是期待又似是害怕听到素哀的回答,却还是又问了一遍。
“您不愿意收留我吗。”
素哀还是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同连羽月讲这些事。素哀向来认为生死随缘,所谓的大限,能延就延着,延不了也无所谓。他怕与连羽月讲了这些,连羽月便要竭尽全力帮他寻找续命的法子,又会平添许多麻烦,且大概率会是无用功。
他想了许久才答道:“连家才是你的归宿。”顿了顿又补充道,“得了空,可以偶尔过来看看我。”偶尔过来看看吧,别隔得太久,不然很可能就只能见到一座无字碑了。
又是一路无言。
两人进了院子,素哀已经感到了从厢房里传出来的暖气,连羽月却在厢房门口停住脚步。
“怎么了,小羽。”
素哀想要回头,却被连羽月按住了肩膀,听到连羽月坚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决定了,我要一直跟着你,你赶不走我。”
素哀哑然失笑:“你这孩子,是不是喝酒了,说什么胡话。”
连羽月深吸一口气,绕着轮椅走到素哀跟前:“素先生,你活了这么久,有和谁结过道侣吗。”
素哀不知连羽月此言何意,笑着自嘲道:“我这身子骨,哪有人看得上。”
“我看上了。”连羽月沉沉道。
素哀一愣,放在膝上的手抬起,握紧了轮椅扶手。他微仰起头,目光撞见了连羽月深深的眼神。
“我想和你结为道侣。”连羽月看着素哀,漆黑的眼睛里映着雪地的光。
承受不住连羽月的视线,素哀立刻就低下了头,他抓紧了轮椅扶手,越抓越紧,连指骨都泛着白。
突然间,他抬起头,对着屋内用尽力气大喊:“阿林!阿林!”
他使不上什么力了,竭尽全力的大喊也只是常人平时说话时的音量。仆从阿林早已睡熟,素哀喊了好几声,他才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间里歪歪斜斜地走出来。
“素先生,您回来休息啦?床早就铺好了。”
素哀急得咳嗽几声,边咳边问:“行李收拾好了吗?”
“早就好了,明天一早就走。”
“不等明天了,我们现在就走。”
素哀一言,在场的两人皆是一愣。
“去拿行李,现在就去。”素哀又重复了一遍。
阿林望了望素哀,又看向连羽月,才转头回房间拿东西。素先生行事向来有理有据,他这么做总有自己的理由,做仆从的也不该多问。
阿林很快拿了行李出来。下了雪,下山的路不好走,他还以为连羽月会送他们下山,便没去推素哀的轮椅。
连羽月也没说话,默默绕到素哀身后,想要去推轮椅,却被素哀喝止。
“你别跟过来!”他说得急,又开始咳嗽起来。
阿林左右为难,唯唯诺诺道:“素先生,就我们两人下山吗?”
“先去掌门那边道个别,他会送我们下山。”素哀没看连羽月,自己推着轮椅,转向了院子的出口。
雪停了。雪夜里,连羽月站在原地,目送素哀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素哀与连羽月雪夜分别的戏到此拍完,刘飞反复看着监视器。前面都挺好的,每个镜头都是一条过,但最后一个连羽的镜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看第六遍时,他才发现,这个镜头里,池影的眼睛有些过分亮了。
不是自然光或是打光的缘故,而是池影自己的眼睛里亮着波光。
眼看着大家要散,刘飞立刻站起来:“先别散!最后一个镜头重来一下!”
“哪里不好吗?”殷沁马上问。现场是人工造雪,地上满满都是人踩过的脚印和车轴印,要重拍的话,地上的雪和下下来的雪都得重新布置,还挺麻烦。
“你没问题。绝情又留情的矛盾感平衡得很好。”刘飞说,又转向池影喊,“池影,你哭什么啊。这段戏里连羽月不能哭,他从小隐忍,被欺负得快死了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现在还远远不到他哭的时候呢!把你情绪收一收!”
一听池影哭,现场所有人都往池影那边看去。
殷沁也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就是连羽月被喜欢的人拒绝而已啊,池影这也能哭?他往池影那边看,发现池影也在看他,他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开。
为了重拍最后一个镜头,现场工作人员在重新布置雪景,离拍摄还要十几分钟。
池影走到演员休息区域,在椅子上坐下,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
殷沁就坐在他旁边,看他这幅样子,就同他讲戏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其实素哀是喜欢连羽月的,只是他现在自己还没意识到。”
“嗯。”池影还是低着头,闷闷的。
“这两人真挺难的,要是素哀早点意识到,也就不会有两人的悲剧了。”殷沁拍了拍池影的肩膀,“演戏嘛,看开点。”
“嗯,我知道……就是觉得,之前被你拒绝,在戏里还要再被拒绝,有点难受。刚才出戏了。”
殷沁:“……对不起……”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愣。不知道这话是对被他拒绝的池影说的,还是对被素哀拒绝的连羽月说的。
池影摇了摇头。戏里,素哀此时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连月羽,那戏外呢?殷沁是没有意识到,还是真的对他毫无感觉?他原来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但那天晚上殷沁对他的担忧,又让他觉得,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两人各自觉得难,齐齐叹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觉得难(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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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晋江独发
快到四月中旬, 殷沁和池影的戏份拍摄已渐入尾声。先前还暗地里嘲笑池影演戏时收不住情绪,后脚殷沁自己翻了车。
雪夜别离之后,素哀回了药谷, 连羽月跟随族人回到钱塘连家。这一分别, 便是两年,各自杳无音讯。
素哀的身体越来越弱,只能在四季如春的药谷中养着,半步也不踏足外界。除了身体每况愈下, 他与以前并没有差别,依旧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偶尔治病救人,过着闲散生活。但他的心似乎没有以前静了。
他经常会在弹琴时想起连羽月,从而乱了琴音。不知道那小孩现在过得怎样, 明明说好随时欢迎他来谷中作客, 两年间却从未盼到他来,甚至连封风信都未曾有。实在过于在意,他偶尔也会差阿林外出打探。得知连羽月如今已掌管连家大小事务, 他既欣慰又遗憾。
连家业大, 怕是那小孩更没空在他临死前来见他一面了。
冬去春来, 又是四月,几乎与世隔绝的药谷突然来了风信。风信上有连羽月的神识印记, 素哀欣喜地拆开, 其中的内容却是又官方又客套。
连家长子一个月后将与另一个世家的嫡女成亲, 连家广邀天下修士,来钱塘作客。新娘两年多前曾在青梧被困于不期境界中,承素哀破阵救命之恩,如今大婚, 便想请恩人为座上客。
信中一句未提日常闲话,连羽月还特地强调,他是“代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