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挽看向宁沉,宁沉难得没有嬉皮笑脸,一派正经。
宫人躬身道:“陛下,燕公子已宣到。”
里面传出一声“进来”,燕挽立即推门而入。
只见燕父坐于天子书案下首,除了他,还有几位大臣,他们纷纷朝他看来,神情连一般都称不上,带着一些……同情。
燕挽无措的立在书房中央,规矩行了礼,天子让身边的公公给他递来一本折子,呈在托盘中。
燕挽半直起身,望着那折子却没立刻伸手接,只是眼睛干涩的看着。
公公欲催促他,唤了他一声:“燕公子。”
燕挽勉强笑了一下,才将那折子拿起来,握在了手中,他看向燕父,见燕父避过视线,又看向天子,天子轻声哀叹。
最后看向大臣,几位大臣两两对视,其中一位不忍的开口道:“燕小公子,祁大人他在去往晋河的途中身故,你……”
燕挽手中的折子落在地上,面色一片惨白,几乎没有半点血色。
燕父极其心痛的唤了一声:“挽儿……”
燕挽颤颤伸手将那折子捡起来,看也不看的扔远了:“你骗我。”
他打听过的,祁云生一切顺遂,身体安康,怎么可能短短几日突然暴/毙。
天子自知对不起他,愧疚开口道:“燕挽,此事尽可怪罪朕,是朕不该把祁卿派到晋河去。”
燕挽起身,扭头就走。
他竟殿前失仪,未经告退,擅自离去。
守在殿外的宁沉见一道人影风风火火的闯出,连忙一拦:“你到哪儿去!”
燕挽推了他一把,咬牙说:“滚开!”
宁沉拦不住,见他一眨眼消失在了眼帘中,迅速跟了上去。
他眼见燕挽狂奔出宫,登上了候在宫外的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疾驰而去,只余一地灰尘。
宁沉脸色十分难看,吩咐了一声:“影卫,跟上去。”
空气一阵波动,很快平息宁静,如未发生过一般。
宁沉着宫人准备快马,自己也追了上去。
燕挽直出了城,一路赶向晋河,他满脑子都是祁云生同他见的最后一面,那个温柔而仁厚的男子对他说——
“祖母不在了,以后我照顾你。”
就这样没了?
他不信他没了,他要亲自去晋河看一看。
上辈子都没有出事,这辈子怎么会出事,或许还有救。
然而不过到了京都郊外,他的马车便被身后一大群侍卫给追上并围住。
宁沉跃下了马,登上马车掀帘对他伸出手:“挽挽,跟我回去,祁云生的尸首不日便抵京了。”
燕挽眼睛通红,如同浸在血水里,一字一句含恨的问:“我未得到云生只字片语的消息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宁沉眼神微沉:“是。”
然后,“啪——”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俊美妖冶白皙无暇的面皮上五个指印缓缓浮现,宁沉眉眼一沉,浑身气息变得阴郁,一步钻进马车里,车帘的流苏被他大力的动作晃得丝穗凌乱,挺拔的男人将燕挽禁锢在车壁与臂弯之间,一只手扼住他的下颌并抬起,嘴角弧度阴冷:“燕挽,我的耐心不是你放纵的理由!”
第84章 难嫁第八十四天
燕挽与他对视, 极致的愤怒带来极致的冷静:“我一向放纵,殿下何不杀了我?”
宁沉气得七窍生烟,却不知该拿他如何, 于是吻了下去。
这一吻落下, 并没有吻到臆想中的唇, 因为燕挽用双手抓住了他那只扼着他下颌的手,死死咬了下去,剧烈的疼痛一刹发生,宁沉忍耐痛意,疯狂的鼓动着:“你最好咬死我, 若我今天不死,便不许你去见祁云生。”
皮肤被刺破, 痛意愈发深刻,这一方逼仄的空间里有浓浓的血腥味散发出。
直至完全咬不动了,燕挽喉咙一哽,有泪水流出,湿漉漉的泪混合着粘稠的血,宁沉将他捞了起来,再度执着他的下颌, 吻了下去,他汲去他唇上咸湿的血液,勾住他的舌头, 将他按在车厢的角落,极尽占有。
高挺的鼻梁几乎被压扁, 柔软的唇被粗鲁的啃破,就连舌根都似被缠断,花蛇竭力捕捉的那一尾银鱼, 终于放弃了挣扎,成为了掌中的猎物。
浓浓的绝望在车厢中弥漫,没有一丝做着这种亲密之事的暧昧,宁沉的衣服被抓破,燕挽的脚也不再动弹,只看着那薄唇绯艳粗重喘息的男人,惨淡笑着,满是嘲讽:“殿下,臣子之夫滋味如何。”
宁沉咬牙切齿道:“自然是好极了。”
为了一个祁云生。
就为了一个祁云生。
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燕挽呼吸一抖,闭上眼:“你为何不能放过我?”
宁沉怒不可竭:“放你去找祁云生,放你跟他一样死在去晋河的路上?燕挽,你便是死也只能跟我同葬一棺,想为他殉情,做梦!”
燕挽道:“我不喜欢你!宁沉,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
宁沉笑,笑得偏执而病态:“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两情相悦本就是世上可遇不可求的奢望。”
燕挽无话可说。
他有病。
病得不轻。
所以无论他说什么,他都油盐不进。
他一个人就爱得如此疯狂而决绝,毫不怀疑哪怕他死了,他也会因为想时时刻刻见到他,而把他镇在冰棺里。
却又听宁沉道:“我这里还有祁云生的信,好几封,倘若你肯乖乖跟我回去,我可以给你一封。”
燕挽凄楚冷笑:“云生人逝世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还要他的信做什么,倘若他还在,只希望我离你远一些,从此以后,我与殿下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燕挽!”
“殿下莫再逼我,否则明日我让殿下看到陈尸一具。现在,请殿下滚下去!”
宁沉纵有千般余怒,也不敢发泄,红着眼盯着他半晌,跳下了马车。
他就这样顶着指印鲜红的脸立在一旁,看马车越过他,继续往更远的地方驶去。
同宁沉齐来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着还追是不追,但见宁沉握紧了拳头,骨节咯吱作响,戾然道:“通知运送祁云生棺椁的队伍,让他们连夜赶路,加快进程,早日行过咸春,同燕挽接头。”
咸春此时正闹瘟疫,消息还没传入京,只有宁沉知道。
侍卫首领说了一声:“是。”
宁沉骑上来时的快马,折身回去了。
……
燕挽行了整整六天,终于碰到了携着御旗的队伍。
白色的灵队运送着巨大的棺椁,每走一步路都有人撒着纸钱,燕挽当街拦了去路,主运送的官员见到燕挽一眼认出,立马让灵队停下,就见燕挽死死咬唇,忍住了哭,一步一步脚步虚浮的向他们走来。
他爬上了灵车,用力推开棺盖,躺在棺材里的人已经面目全非,但腰间那个荷包异常刺目。
那是他亲手绣给他的。
泪水“啪嗒——”落在腐朽得露出白骨的人的脸上,运送使嗅着那难闻的气味,飘了满街,忍不住道:“燕公子节哀顺变,还是尽快赶路,让祁公子入土为安才好。”
燕挽吸了下鼻子,回头说:“大人辛苦了,剩下的路程就由我来护送。”
运送使为难了一下:“这……”
“我是他的亡夫。”
运送使方才点头答应:“哎,好吧。”
燕挽将棺盖合上,扶棺回去。
……
万里长街百姓驻足,因对祁云生有愧,天子令储君代为迎棺,燕挽所去这半个月,宁沉已被立为太子。
祁云生虽未到晋河就亡逝,这一路解决了不少百姓的烦忧。
只可惜天妒英才,大理寺卿远远看到那棺,就冲上来抱着棺木震天哀嚎。
燕挽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事实,被这一哭,心头酸涩,眼眶又有泪要落出来,忽然大理寺卿转过头来,目眦欲裂怒声指责道:“你这个害人精……”
若不是为了给他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他怎么会同意到晋河去,若不是他害得他断袖,他早就娶了漱颜公主。
宁沉立在一侧,原本一直观察燕挽的动静,闻言脸色一沉:“祁卿慎言!祁二公子九魂仍未归天,若知祁卿这样对他心爱之……”
燕挽忽然撩开衣摆,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宁沉的话一下哽在喉咙里,忙去扶他:“燕挽,你这是做什么?!”
燕挽只看向大理寺卿:“我愿为云生守孝十年,十年内不再议婚。”
大理寺卿并未感到半分慰藉,仍是悲愤:“你这样我儿就能回来了么?”
燕挽脸色一白,钻心的疼。
宁沉却将燕挽从地上拉了起来,护在身后,冷冷道:“祁卿悲伤过度,本宫可以谅解,祁二公子远道回京,不宜当街停灵太久,祁卿还是尽早安葬为好。”
此一言,果真戳中了大理寺卿的软肋,大理寺卿狠狠瞪了燕挽一眼,让祁府护卫接手将棺椁运回去。
燕挽心中难受,宁沉回身看他,他立刻将他的手甩开,便听他说:“祁云生之死同你没有多大关系,你不要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