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被晒得干燥,他拿过旁边的水壶,挨个浇过去,兀地高中时候教室里也有好几盆花,被他们学生想起来就浇一次水,差点涝死。
“找到了。”雀宁的声音从主卧里传来,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关上抽屉,将证件和王淑梅平时吃的药一起装进包里,“毛巾脸盆暖壶牙刷拖鞋肥皂驱蚊水证件……应该没什么要带的吧。”
“这些够了,要是缺什么再买就行。”蔚鸿之一手拎起两只空水壶,另一只手抱着脸盆,“你要陪床吗?还是说请护工?”
“当然是我陪,反正最近也没别的事。”雀宁眨眨眼,笑道,“反正不能你生病了我陪你,我妈生病我不陪她吧。”
“还好阿姨现在问题不大,也不算累人,不然你一个人绝对抗不下来。”蔚鸿之还记得当年他外祖母癌症晚期生活无法自理时,他妈妈姊妹三个轮流照顾,有时候他父亲和姨父也会帮忙陪床,这么多孩子照顾一个老人,仍然会累到心力交瘁。
将东西送回医院,帮着雀宁收拾一番,蔚鸿之回了自家一趟,平时他出去的时候两只猫都有钟点工照顾,但他仍然有点放心不下,要亲自过去看看才行。
刚进家门,一通来自蔚封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蔚鸿之扶着墙在门口换鞋,对睡眼朦胧着朝他小跑过来的双皮奶吹了声口哨,接通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蔚封开门见山地问道。
“在家啊,怎么了?”
“我在警局的朋友说你前两天报了案,还跟着去了趟蒙城。”
“啊,已经解决了。”蔚鸿之并不意外他问起这个,蔚封在各个圈层里都有相当固定的关系,这是他十几年来攒下的人脉,比任何资产都要有价值,蔚鸿之没必要跟蔚封隐瞒,因为只要蔚封想要打听,就一定有门路知道得一清二楚,“雀宁被救出来了,很安全,绑匪也被控制住,估计去做个笔录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之后再找个好律师,争取多判他几年。”
“行,我知道了。”蔚封顿了顿,道,“我不会干涉你生活,但是蔚宏,以后别轻易让自己身处险境,之前北山县来一次,这又来一次,就算是为了别人,也先把自己看成最重要的,行吗?”
蔚鸿之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问道:“哥,如果嫂子身陷险境,只有你才能救他,你还会给我说这样的话吗?”
蔚封沉默了。
片刻后,他道:“我明白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挂断电话,蔚鸿之长舒口气,他摸摸双皮奶脑袋,任凭它蹭来蹭去,问道:“想我了吗?”
烧仙草一如既往地不知踪迹,蔚鸿之上楼,终于可以换下这身不属于自己的衣服。
他没再赶去医院,而是直接去了公司处理这两天临时放下的事情,召开被推迟的例行会议,蔚鸿之给孟尝冬转了五万块作为一部分的辛苦费——如果不是孟尝冬帮忙,单靠他和警方,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将雀宁救出。
孟尝冬却拒绝了转账。
【救雀宁哥哥是我自愿的,你不用给我钱,就算你没有找我,我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去帮忙的。】
之后像是觉得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形象,他又赶忙补了一句:【再说了,区区五万块,我写个程序就能赚到了,不在乎。】
蔚鸿之失笑,他回了个好,放下手机,专心去做手头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三点,他们被叫去做笔录,蔚鸿之去医院接到雀宁,驱车前往警局,雀宁坐在副驾驶上,精神不错。王淑梅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陪床也不累,甚至还不比当初照顾蔚鸿之时更耗费心力,他双手放在腿上,直视前方,过了一会儿,突然道:“鸿哥,如果给警方提供假的控诉,会有什么后果?”
“嗯?”蔚鸿之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弄得有点懵,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邵辰风多做几年的牢。”雀宁轻声道,“虽然法律会帮我惩罚他,但我有时候会觉得……法律说到底只是及格线而已。”
“他这个十年起步吧,估计会先被送到戒毒所,之后如果在监狱里表现好也许可以减刑。”从道德和理性层面来说,蔚鸿之绝对不建议雀宁这样的,假控诉万一被发现了,可能会被拘留或追究刑事责任,但他又怎能不明白雀宁现在的心情,邵辰风虽然将雀宁绑架并囚禁,但他完全没有对雀宁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或者说还没来得及造成就被抓住了,这一点在量刑的时候也务必会被考虑到,如果判的不够重,雀宁估计一辈子都会过不去这个坎。
假如邵辰风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多次减刑,五六年就被放出来,那雀宁会如何做想?
“具体法律的我也不太懂,不过伪证肯定是违法的,放在往常我肯定会拦住你。”
蔚鸿之顿了顿,道,“不过今天,我愿意破例放任一次,装作我们刚才的谈话都不存在。”
雀宁一怔,他早就想过以蔚鸿之的性格肯定会劝他不要,事实上在这个主意提出来之前,他也在为自己心中无法抑制的阴暗难过,从前的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善良的好人,也在努力,可现在他发现,很多时候做好人,只会被伤害,就像妈妈曾经跟他谈起领导贪污时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欺负的最惨的永远都是老实人,投机倒把的人反倒能够赚的盆满钵满。
他现在还想做个好人吗?
“对不起。”雀宁握紧拳头,喉咙里哽的发痛。
“干嘛对不起,刚才你有说什么吗?”蔚鸿之装作完全忘记了两分钟前的谈话,拍了拍他的腿,“等做完笔录我再送你回医院,阿姨今天情况怎么样了?”
不管路上再怎么思想斗争,在真正坐在两位警察面前,开始做笔录时,雀宁反倒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详细描述了自己和邵辰风认识的开端,以及怀疑在兼职时邵辰风就对他下药,未经过他同意就绘制裸画的过程,以及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被跟踪,因为害怕带上了装有定位的耳钉,又是怎么接到陌生号码的电话被骗到医院附近的。
他思路和口齿都相当清晰,对警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做出回答,当谈到自己从密室中苏醒,发现浑身赤.裸时,他顿了顿,深吸口气,道:“抱歉,我可能要缓一缓。”
警察相当通情达理,重新倒了杯水给他,雀宁礼貌谢过,他含了口温水在嘴里,润湿说到干燥的口腔,过了一会儿才咽下去,重新开始描述。
他说起邵辰风的那些话,说起自己将定位器之一吞下肚,说起帷幕被揭开的画像和邵辰风胳膊上的针孔。
在最后,雀宁双手放在桌上,垂下眼,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有一点点嘶哑,提出了最后的控诉:
“他除了自己吸毒外,还曾劝说我,试图让我也和他一起。”
第118章 狐狸出嫁
蔚鸿之作为报案者需要说的事情相对简单完成笔录时才刚刚六点,他到旁边房间看了一眼,才刚听到雀宁说从密室中醒来。
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的样子蔚鸿之跟警察打了声招呼,去附近的饭店买了晚饭犒劳这些一直忙到现在的人民公仆做笔录就已经很累了,总不能还让人家饿着肚子。
饭店的服务生把这些饭菜送过来时,刚刚拆开泡面盒子的年轻辅警警觉地抬起头看到蔚鸿之和服务生拎着的食物,赶忙站起来。
“各位辛苦了正好也到了饭点,我买了点吃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辅警从服务生和包装袋上认出这家店是附近有名的高消费摆手道:“客气了客气了,我们其实一般都会晚一点吃饭。”
孟尝冬在这时跟在技侦身后从小房间里出来,他正饿着呢看到晚饭就摆在面前眼睛一亮就要去看都有什么菜色。
他的笔录结束的比蔚鸿之还要早,但一起在蒙城追踪讯号的技侦又拉着他讨论了很多技术上的问题不过他一点也不烦作为一个技术迷能面对面的和其他高手进行交流可是件再快乐不过的事故而直到现在才出来。
另一名年长的民警也觉得不好意思,搓着手道:“真是破费了,过来做个笔录还给我们买东西。”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又不等于不能吃群众的东西。”蔚鸿之笑道,“我买的挺多,叫大家都过来一起吃吧。”
于是雀宁笔录做到一半,就被喊去一起吃饭了,蔚鸿之坐在他旁边,用眼神问询,雀宁只是笑了下,便重新低下头。
蔚鸿之见状心里有数了,无论雀宁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都不会干涉,他已经承诺了这一次的放纵,并且他大概知道雀宁想从哪方便下手,说不好听的,如果万一真出了事,他手握权势,也有把握把雀宁保住,到时候只需说雀宁是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产生了被害妄想就好。
饭后雀宁的笔录继续进行,孟尝冬先行回去,蔚鸿之在警局的休息室等他,空旷的房间中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玩了会儿手机,感觉有点困,便双臂交叠放在桌上,脑袋枕着,像高中时代早自习困倦时那样,打算闭眼小憩一会儿。
只是他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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