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简涉在身旁,这一夜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路易文出来的时候,看到简涉趴在桌上半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未睡的淡淡困意。
“困了就回房间睡吧,别勉强。”路易文在他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会我去叫你起来?”
简涉闭上眼睛摇了下头,但还是不说话。
“真不睡?”
又是摇头。
路易文只好说:“那就把眼睛闭上,来聊会天好了。”
简涉还是摇头,下巴都快点在桌子上:“那样的话,我过一会就会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地说:“哥你不睡,我自己去睡,醒来以后我会后悔的……”
简涉的眼睛没睁开,这话听着就像是梦话。
路易文看着他这幅屡屡摇头又困得眼皮直打架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的简涉,和my band里面的那个小人似乎没什么差别。
纯白空洞的游戏空间里,路易文大段苍白无趣的时间也是跟小简涉一起过的。
“那这样,”路易文想了个折中的想法,“你去床上躺下,我趴桌子上,这样就公平了。”
简涉似乎想说什么。
路易文赶紧打住他:“一起躺床上是不可能的,你别想了。”
简涉一下歇了麦,半晌才说:“……好。”
虽说趴桌子上,路易文却也没真趴着,他的目的只是哄简涉睡觉而已。
为了打起精神,他坐在桌旁,无聊地翻着深夜更新速度越来越慢的微博。
“哥,”简涉躺在床上,轻声开口道,“你其实知道许岚跑出去是不会出事的吧?为什么还非要出去找他呢?”
路易文稍怔。
确实就如同简涉所说,在这个人迹遍布的岛屿,许岚跑出去也不会在野外出什么大事,就算到了第二天早上再去找也是来得及的。
但是……
路易文回忆起今天下午他去许岚的房间送完药的那一刻。
关门的时候,许岚还在垂头暗自神殇,路易文再好的脾气都被他这阵子的反复无常弄得有些遭不住了,什么也没说就要走。
忽然听到许岚弱弱地叫了他一声“哥”。
这好像是许岚第一次这么叫他,路易文当时愣了一下,门也就留了一大半空隙在那儿。
许岚都不敢抬头看路易文,声音又细又软,却堵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有眼角红得可怕。
“我想弹好……我真的、真的想跟大家一起上台……”他断断续续地道,“可是、可是我拿起琴就害怕,脑子里一直、一直都是那些人……对、对不起……对不起……”
“我到底、到底要怎么办……为什么连这种事都克服不了……太差劲了我……”
他边说边把头埋在膝间,脸上写满了数不尽的挣扎与迷茫。
看到许岚那个样子,路易文毫不怀疑,自己当时要是露出哪怕有一点不耐烦的表情,他恐怕都会像缺氧的游鱼一样窒息而死。
但路易文已经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应的了,之后好像许岚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也就顺势离开了。
一个安慰的字眼都没说,一个鼓励的眼神也没给。
之后,许岚便没了踪迹。
“……现在想想,”路易文缓缓道,“要是那会我劝他一下的话,可能他就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吧。”
简涉没回话,渐渐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
路易文也没说话了。
他看了眼手机,刷了这么久的微博,才过去了半个小时,时间过得也太慢了。
路易文把灯关掉,戴上耳机点开了一个悬疑片,企图靠它撑过这个黑夜。
然而电影的内容却相当无聊,为了营造悬疑气氛,色调还打得特别暗,最后看着看着,路易文竟然也撑不住睡过去了。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激烈的拍门声挤爆了脑壳,门外不断传来景祥的叫喊声。
“什么?”路易文头还昏昏沉沉的,下意识伸手去床头柜拿衣服,却忽然感觉出了不对劲。
他不是趴在桌子上睡来着么?
路易文奋力地睁开眼,入目就看到了简涉近在咫尺的脸。
两个人挨得很近,额头都几乎快要抵到一块儿,连温热的呼吸都隐约错纠在一起。
听到响动,简涉长睫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就重归平静。
路易文:“……”
他“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不在,好在除了外套,其他地方都没有变化。
包括简涉自己也是,他甚至连外套都没脱。
路易文总算感觉松了一口气。
应该只是简涉看到他趴在桌上睡觉觉得不忍心,才帮忙把他弄到床上来的吧,他在想什么……
心刚安定了一下,外边景祥又喊了起来:“哥!你在吗!别睡了快起来!出大事了!!”
这次声音有点大,连熟睡的简涉都被吵得皱起了眉。
“等一下!马上就来。”路易文费了半天劲儿才从床下找到拖鞋,赶紧过去开门,“怎么了?许岚找到了?”
一开门,景祥就跟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转了进来,颠三倒四地急切道:“我、我,那个,有人说山上今早有人想不开自杀了,尸体正在往上捞呢!”
·
三分钟后,算不上整装待发的路易文和景祥简涉三人急匆匆地冲出了民宿,直奔传说中的自杀地点而去。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景祥路上还在叭叭,“我只是听他们说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我一问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大,就说是的……”
“别说了,先过去看看。”路易文咬牙道。
熬夜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除,一醒来又听到这么急火攻心的事,路易文只觉得大脑血管都要倒流了,跑起来时周围的风景都似乎在虚晃。
迟早要被这群毛小子气病。
景祥说的地方是当地有名的绝情崖,因为靠近大海,被生生劈断了一面深崖出来。
昨天路易文觉得许岚不可能去,都没找到这边来。
三人赶到现场,消防员、医务人员、当地民警、看热闹的群众几方会聚,将破大点地围得水泄不通。
三人根本挤不进去,只好先分开行动。
指挥员正让消防车利用吊臂从崖底把人一点点地吊上来,警察那儿拦了个人不听劝地往崖边冲,看样子是死者的家属或熟人。
“咦?那人不是……”路易文忽然认出了那个直往崖边冲的家属,正是昨天在民宿碰到的面色不善的情侣。
被拦住的女生挣扎着大喊,手脚挥舞地跟螃蟹似的:“放开我!你们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有什么意思!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路易文感觉不对,问旁边一看热闹的大爷:“……请问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自杀了?”
那大爷倒是很淡定,一指那女生说:“嗨,听说是那小女娃耍的朋友,我们这儿不是叫绝情崖么,老是有些小情侣跑过来……不说了不说了,辟谣多少次都不听啊。”
说话间,消防车已经把掉下去的男生吊了上来,隔着老远都能看出他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的样子,像个断线风筝一样吊着。
但从周围人嘈杂的议论来看,他好像还有那么一口气在。
“哥!哥!”景祥从另一头跑了过来,“你过来下,找到许岚了!我已经让简涉把他逮住了!”
第40章 040
一听这话,路易文也顾不上什么殉情自杀的情侣了,赶紧跟着景祥跑过去。
大部分人都围在了绝情崖附近,许岚被安置在旁边一处开阔的区域内,正蹲坐在地上白着脸发抖。
简涉也蹲下去把手放在他的背上,似乎是想让许岚冷静下来,但并不管用。
旁边还站了一个穿着当地警服的巡警,看到路易文跑过来,打量了他一遍道:“你是这个小朋友的家属?”
“我是负责管理照顾他的。”路易文喘匀了气问,“这孩子怎么了?”
“他刚才看到了那个小伙子跳崖的全程,我有些话想问他,但他现在被吓着了,说不出话。”巡警解释道。
“看到了全程!?”
“是的,”警察说,“好像还帮忙过去拉了一把,但是没拉住,眼睁睁地看着那小伙子掉下去了。”
警察这话好像勾起了许岚方才那段不好的回忆,逼得他“呜”了一声。
许岚的脸色仍是大片大片的惨白,加上在山上过了一夜的缘故,他的样子看起来比昨天下午还要惨,连嘴唇都被冻得干涸透出青紫色,显出一股令人心惊的可怜。
“那要不让我们先带他回去休息吧,看这样子他可能也没法回答什么。”路易文提议说,“之后要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哎算啦算啦,”警察看着许岚这样子都觉得不忍,“让他赶紧回屋吧,我这儿也没啥要问的了,倒是你们出来旅游,还碰上这种事。”
路易文苦笑着点点头。
之后为了不刺激许岚,路易文也没逼问他什么,只让景祥帮忙拉了他的行李,几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回民宿。
昨晚他和简涉把山上有可能待人的地方都找遍了,唯独没想到许岚会跑到荒无人烟的悬崖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