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治上,雍高祖采用墨宗矩子的建议,在中枢设立枢机处,内含三相四佐相,采用少数服从多数,呈送意见由皇帝拍板。
雍高祖废世家谱系,废世家所有特权,清理世家霸占的土地和奴役,收归国库,重新按照人头分配耕种权,世家与庶民从此再无等级之隔,生而平等,都是雍朝的子民,
雍高祖大力精简官僚体系,采用年度考核与末尾追责结合的制度,并规定了详尽的举考程序,向天下平等招录人才。
只是新朝初始,百废待兴。想要马上支撑起一个强大的国家机器投入运作,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边军出身及定安城、九凌城中擢选的人才固然是新朝班底的主力,但前朝官僚及世家中也不是没有能用的人才,不能一概摒弃。
比如,在西河王麾下几乎灭族的虞氏和解氏,两族到底还是有子弟存活,抱着振兴家族的想法现在新朝谋得晋身。
只是雍朝早没了世家,他们就算有出身有才华,那也要按照固定的程序进行选任,一开始也颇有些不习惯。
但是很快,他们就适应了。毕竟是被精心培养的孩子,接受知识的速度比起完全没有根基的庶民还是要快上许多,很快就脱颖而出。
“这……”
负责擢选的官员看着这一期拟录用名单上罗列的名字,砸了砸嘴,颇有些为难。
“这个虞锵,这是以前虞家的子弟吧……”
“虽然虞家灭族,但这也算前朝的……余孽?可怎么办?”
“这人的策论和术数做的都不错,在营建和海防上也很有见地,是个人才。”
一旁的副选沉声道。
“陛下说不拘出身人人平等,咱们也不好擅自落了名,不如问问陛下的意思吧。”
彼时中原各地普遍遭受战火摧残,农牧不兴,商路停滞。为了休养生息,恢复秩序,雍高祖暂定都京城,承袭了业朝旧宫的一部分作为临时居所,并计划在适当的时候,将都城迁往定安城。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毕竟从古至今,各王朝的都城就没有沿着边塞修建的。虽然如今定安城也不算是边塞,不过距离北方游牧部族过近,可是会让许多帝王睡不安枕。
封伯晟就没这个顾忌了。
他一辈子都和胡人打交道,边镇的雪坑草窝都不知睡了多少,莫说现在雍朝的国境线已经被他家狗崽子推到漠南,就算胡骑再命兵临城下,身经百战的老将一样不怂!
反倒是旧京,那奢华靡靡的宫室,前大都护睡着十分不自在,总觉得房子太大,四处都是纰漏,睡觉都不安心。
也就睡了半年,忍无可忍的前大都护从旧京搬了出来,拜托墨宗与他造了意见“平凡无奇”的水泥房,这才找到了感觉。
“嘿,这多好,宽敞亮堂,也没那些花里胡哨的。”
前大都护摸了摸明亮的落地窗。
“旧京那些亭亭台台,太过弯绕,晚上睡觉打鼾都有回声,老子还以为来了刺客,不好不好。”
还有一点他谁也没说,就是这前朝的宫里,也不知藏着多少莺莺燕燕,他出门去趟书房,那都能偶遇五七八名美女。
身为一个中年男人,前大都护倒是不抗拒与投怀送抱的美人们共度良宵,无奈这些美人都各有来头,心生妄念,这就不太合适了。
他有崽子,而且还是成了年的,天纵奇才的好崽子,在封家争夺天下的过程中战功赫赫,是他及家族集体属意的继承人。
纵然有点个人喜好上的瑕疵,但还有个小崽子可以弥补,如今两兄弟的关系十分亲近,已经不需要其他人再进去搅浑水了。
在前朝做了这么久的官,封伯晟对家族倾轧、手足相残的事十分敏感,也不想让新生的雍朝从最开始就沾染上外戚的流毒。
有美人愿意与他共度余生他不反对,但是子息?还是算了吧,他做人老子的现在还欠着狗崽子不少银钱,养多了都是债!
他这样干,倒是在民间引起了一番争议。
忙于生活的庶民没心情去琢磨皇帝老儿到底住哪里,倒是一些在中原混战中侥幸存活的世家余族,仗着自己能写几笔文章,便开始大着胆子都新朝评头论足。
他们倒也不敢明着说,只是私下聚会的时候念叨一下,顺便回味当年世家时代的风光。
虞锵是不爱参与这些无聊的说嘴会的。他是虞氏一族分家嫡支,地位比这些小世家不知高了多少,若不是宗族灭门,家道中落,他与眼前这几个酸腐根本不会有半分交集。
他们都是来参加此次选任举试的,借住同一家寺庙,考完之后便留在原地等消息,免得还要来回奔波。
这几人都是云浮学宫的学生,言语间对如今正当红的墨宗颇有微词,聚在一起就会骂骂墨宗矩子妖言惑众,天家识人不清,对天下第一学府不理不睬。
雍朝立朝的时候,云浮学宫的山长也曾发信示好,表示愿意举全学宫之才为天下苍生尽一分心力。无奈“没文化”的前大都护就回了三个字——“用不着”,着实给了山长一个没脸。
云浮山学宫一怒之下,要求学宫弟子不得出世,不得给予新朝一丁点的助力。
无奈新朝本就要废世家,学宫最给力的几家都被打得七七八八,余下不过一些小虾米,无论如何都翻不起风浪,更别说失去了世家的名头和特权,他们不能再躺着风花雪月,着实让这群满口“伦常纲德”的酸腐失了生活支柱。
渐渐的,也有云浮学子“出山”应考了。不过他们最擅长的那些新朝都不需要,只能苦哈哈地从头学起,十分吃力。
今日便是放榜日,众人聚在一起等消息,闲着便又议论起皇帝迁都的事。
“说是几天后要迁去定安城,呵,这可真是雍西关出来的军户,倒是惦记着自家那上不得台面的地盘!”
其中一人说的尖酸。他出考场便知此次考录无望,留下来也不过是想再稳固一下人脉关系。万一这之中有人真的成了新朝的官吏,将来也好给自己建立一条用得着的通路。
“话也不能这样说,定安城如今据说建造的不错,与鼎丰城的繁华不相上下。”
这次说话的是东海郡来的酸腐,摇头晃脑的讲了一好一阵子,中心思想便是定安城城没啥毛病,但风水不利国度,过度前移,容易遭受草原冲击。
“天家是新贵,偏信旁门左道也难免,建国定都还是有大讲究的,可不能随便。”
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暗示天家求问他这个“传承之人”指点。
虞锵站起身,他有点听不下去这些人说话,不如回房去看一看新购置的《简单力学》。
墨宗并非像几人说的那样欺世盗名,是有真学问的宗派,知识涵盖之广,怕那些只讲义理的酸腐们想破了脑子都想不到。
身为经历过战争和灭宗族的人,虞锵比任何人都清楚空谈理论的害处。若当年他的家族也有懂水泥,懂力学的人,他们的坞堡就不会那样快被攻破,说不定能等到转机……
“嗐,散了吧散了吧,那军户是不敢用咱们这些才学之人的。”
其中一个老学究摇头叹气道。
“咱们都出身世家,他家那个老三不就是被学宫撅了面子气死了?他现在可算是抓到由头了……”
几人听他这样说,也都跟着叹气骂人,但到底心中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新朝缺人,他们又比那些泥腿子有才学,缘何不用呢?
结果等了半日,一个个都榜上无名,自然又是一通指天指地,恨军头不长眼。
倒是没人再去问虞锵。
他们这些小世家都黜落了,更别说他一个一等世家的“余孽”,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
众人自觉摸清了天家的心思,忙不迭与虞锵划清界限,生怕与他走的过近,以后影响了仕途。
殊不知,虞锵本人此刻,正对着一张大红色的“喜报”发呆。
他反反复复看了这张纸也不知多少遍,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真的中了?
第317章 终章
考录上的“新才”, 在确定出身来历清白之后,便要统一送到九凌城进行“岗前培训”,按照其报考的门类和擅长的领域, 安排去基层从头坐起。
新朝伊始,天下的秩序还都没有确立, 基层需要大量的人力, 这些考录中的“新才”可是抢手货。
虞锵跟着同期,坐蒸汽船沿着乌知河一路西进, 最终停泊在一个大型港口。
船手告诉他们, 这里便是九凌城, 是造出纸石墨笔水泥火炕针药陌刀火炮蒸汽船的地方,年轻的船手说起这些,略带青涩的脸上都在放光。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比九凌城好, 在那里总有见识不完的新玩意,每次出海回来我都要适应一阵才能习惯。”
年轻的船手与虞锵年纪相当,有是个开朗的少年, 一来二去两人也聊的不错。
他听说过虞锵的身世,对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只说宁先生讲过虞正乣、虞正耒两兄弟都是力抗胡人而战死沙场的名将, 值得后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