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崇明下午睡过一觉,酒醒了,趁今晚没开场直接开走发小的车去往赏艺苑。刚进阁楼,跟着观众座下的一群人摇头晃脑拍手叫好,找到他姥爷陪着对方听完最后十分钟。
几个棋友都夸徐崇明生的俊朗,他笑脸迎人,哄得一众老头各个笑得合不拢嘴。戏听完老头们就各回各家,都有对应的自家车接送,徐崇明打算把他姥爷先送回家再去赶今晚的酒局。
视线一转,突然看到出来的人群里有个跟在雁回身边的少年宋然,他准备把小孩招过来,声还没出呢,眉紧了紧,苏月白同样看到他。沉默对视,苏月白挂在嘴角的笑意分明藏着淡淡的轻视和嘲弄。
自从徐崇明上次以明确的立场护着雁回是他小嫂子的身份后苏月白就看不惯他,本来没想理,谁料到接走苏月白的车是江叙的。他们几个的车牌号独特的连在一起,嚣张又显眼,任徐崇明怎么都想不透,不是都说通了,怎么江叙又跟苏月白扯上关系,那雁回怎么办?
“小子,”徐崇明叫住宋然,“这里车多,我稍你走。”
宋然先跟姥爷问好,才对徐崇明道谢。他今天过来听了半天的戏,听好戏会听戏也是他们要学的功课,赏艺苑汇聚的高人多,听戏氛围也好,他提前排了几天的票才轮到今天的场,结束后外面被私家车围得水泄不通,坐徐崇明的车走也是不得已为之。
加上徐崇明带他见过小雁哥,宋然对这个富二代公子哥的印象还不算太差。
徐崇明把姥爷安全送到家里,眼见天色黑沉,离他们今晚的局还有段时间,送宋然回去的中途,难得有闲心跟他瞎唠。
唠着唠着才知道宋然上午去过农庄,雁回没见他。
徐崇明略感惊讶:“小嫂子怎么没见你,他还联系过我几次。”至于给宋然当靠山的事就没跟宋然说明,免得孩子还小会产生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话不经意间随口而出,徐崇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忽然反着打了个圈。
“小子,你今天去农庄找你的小雁哥?”
宋然点头,显然因为雁回没见自己心里郁闷。
徐崇明啧:“他今天也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既然关心宋然,为什么又不见面呢?
雁回三次叮嘱徐崇明,那样子就像怕他忘记似的赶着多说几次。先是宋然,再到楚园……
怎么听起来像把自己做不成的事情交待给他做一样?
换言之跟交代遗言差不多?
徐崇明性格豁达乐观,一直没把事情往坏处想。思及此他不免心里微微发毛,认为自己应该多虑。
“你找你小雁哥有急事呢?”
徐崇明问话的过程已经把方向盘打转了,是去庄园的方向。他隐约有点不祥的预感,又怕自己想太多,总归先过去亲自看一眼确认比较好,反正宋然想跟雁回见面。
夜幕四合,农庄里只有田圃周围响起的虫鸣,远看过去私人别墅漆黑昏暗,没有灯光亮着。
这么大一间别墅晚上但凡有人在里头会不开灯?
徐崇明脑门的神经突突直跳,拉起宋然就跑,两人被拦在门外,狂按下几次门铃里面都没有人回应。
徐崇明皱眉:“照顾小嫂子的阿姨去了哪里,这个点居然不在。”
宋然也有点无名的紧张,手心慢慢起了汗:“怎么办,小雁哥会不会今天有事情出去了。”
徐崇明说:“这地方荒,经过打理的景点都集中在庄园,实在想散步大晚上能跑去哪里?”
他把外衣解开让宋然拎着,索性少年时期他们几个被扔进部队训过几年,有些生存使用技能还会。
徐崇明多年没动过手,手法都有些生疏了。别墅的安全防御做得好,他捣腾了半个小时才够上三楼的阳台,下了客厅把灯和门打开,让宋然跟他到楼上看有没有人或者可疑的迹象。
别墅内安静得任何动静都没有,直到阁楼传来尖叫,徐崇明上去把阁楼的门拉开,虎皮鹦鹉嘴巴里没停过,声音都叫得发哑。
宋然意外:“小雁哥怎么把招财单独放在这。”
他们拎着鸟笼下楼,屋内没有一处动静,人也许真的有事情外出了,徐崇明心想或许真的是他大惊小怪。
经过主卧的一层时,招财对着雁回房间的方向猛叫雁雁,徐崇明想把笼子放到大厅挂着,离主卧越远虎皮鹦鹉就越不安分。
宋然说:“招财怎么变得那么焦躁,它平时很少这样。”哪怕见不到雁回,宋然用之前存下来的雁回的视频对它播放用来蒙混过关还是可行的。
徐崇明被招财叫得脑门嗡嗡的疼:“它一直看着那门,是小嫂子的卧室”
他们退回几步,立在门外敲了敲,听不到里面有人应声。
“算了,没人。”
徐崇明拎起招财继续走,招财拼了命似的扯开嗓子反复叫,他说:“屋内没你的雁雁,别叫了。”
走到楼梯转角处,虎皮鹦鹉的叫声突然凄厉,徐崇明那股发毛的感觉又顿时起来。
本不该冒然乱闯进卧室,徐崇明拿招财没办法,扭了扭门把手发现是从里面反锁的。
徐崇明神色轻怔,旋即去楼下在抽屉里找到工具箱,二话不说把主卧的门锁翘坏,直推进去。
视野一片黑暗,漂浮停滞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蔓延在鼻腔里吸入喉间。宋然把旁边的灯绳拉开后两人僵在原地没敢动,眼睛直愣愣地朝准同一个方向。
徐崇明跟宋然发了疯似的把瘫软在床上的人扶进怀里,床单被血液浸透后染成红色,徐崇拜抱紧雁回,思维是错乱的,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摸起来已经僵了。
他哆嗦着让宋然打急救电话,大脑完全呈茫然空白的状态。
等徐崇明动作机械地拨通了江叙的号码,漫长的等待,对方接时,江叙让他说话,徐崇明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嘴巴张了又张,嗓子被东西堵住似的粗.哑。
徐崇明骂:“江叙你个傻比,雁回没了,人没了!”
第27章
徐崇明打完这通电话, 雁回接了句:“别白忙活, 他不会过来。”
反正他也不等江叙了,
雁回的世界只剩下单纯的黑与白色,看起来很奇妙。他飘在地板上蹲着, 头歪了歪, 眼睛掀大看着徐崇明。
伸手张开五指在徐崇明眼前摇来晃去,对方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周围各种声音轻轻的回荡在耳边, 雁回叫了徐崇明一声, 对方眼眶红通通的, 目光只锁着躺在他怀里自己的那副躯壳。
大概他的身体已经冷了,雁回看到徐崇明把外衣解开后把他从头到脚的包裹起来, 这样做似乎能给他传递一些人的体温。
他说:“谢谢你啊。”
没有人听到,雁回无措地站起来,双脚不沾地的来到宋然面前,少年哭得脸都开始抽搐了, 就又说:“别哭了。”
偌大的空间剩下他自言自语, 完全不能跟看到的人产生任何交集,仿佛分割的两条平行线,错开的空间。雁回在屋子里飘来飘去,想到外面看看,碰到窗户就出不去了。
他捂着额头继续在徐崇明身旁飘荡, 陪伴两人一起呆滞地看着孤零零被裹在大衣里的人。
确切的来说是一具尸体, 雁回自己的尸体, 几个小时前他已经自杀死掉了。
江叙比预想的来得还要快,门几乎被外力撞开的,看得出来赶来时很急,偏偏等江叙站到门外,又不急着马上进屋,视线一下子锁在徐崇明抱在怀里的人。
江叙说:“他怎么了。”
徐崇明视线移开:“你自己来看。”
宋然像一只爆开的小狮子,他的身体实在使不出劲,扑到江叙的脚边疯狂捶打,甚至不顾形象的张嘴撕咬。
“你个王八蛋,你把我小雁哥害死了,把他害死了——”
江叙想把腿抽开,第一次没挣脱掉,踢走宋然时弯腰就把徐崇明怀里的雁回抢进怀里,一手扯开大衣,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没死。”
旁边观望的雁回疑惑,对比起徐崇明和宋然的失态,这人见他这副样子了还那么冷静笃定的说他没死,雁回张嘴,突然想咬一口这个没有心的人。
江叙用自己的外衣围好雁回,救护车来后直接把人带了进去,已经是个死人,带去医院也无济于事,不过谁让江叙有钱,走完一个抢救的流程让他彻底死心也行。
雁回没能跟出去,他在别墅里茫然的转圈圈,趴在阳台上望着救护车越开越远,整个农庄重新陷入黑色的沉寂中。
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空的,来不及仔细感受,此刻的雁回才生出些许茫然的惆怅,他终于赢了江叙一次,死亡是对一个人最有力和最长久的惩罚,哪怕江叙对他好像也就那样,总归对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让江叙难受一点雁回都知道是他赢了。
可他也没感到多么开心,因为好像死掉都没得到完全的解脱,自己如同被遗忘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看着寂静的深夜,无人与他回应。
“雁雁,雁雁——”
雁回一怔,转头看到落在门外的笼子,他的虎皮鹦鹉一双黑溜溜的小豆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那一片血渍,小东西什么都不懂,却固执地扑棱着翅膀想往床边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