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鸣皱眉,正要过去,虞思齐却拉住了他,眼神沉静瞳仁漆黑,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顾鸣表情稍微变了变:“你……”
虞思齐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收敛住,但还没等虞思齐描补些什么话解释,地下仓库的楼梯口进来了今天第三“波”人。
——方管家。
方管家衣装整洁,头发也一丝不苟,连脸上细微的皱纹都显得如此冷静,一身衬衫西裤和皮鞋,几乎像是刚参加完什么宴会,他转向顾鸣,先欠了欠身,挽起衬衫的袖口,依然淡淡地道:“顾总,我先失礼了。”
随后他大步走向扭打在一起的王邹和王夫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看见从一堆被摔成碎片的破旧集装箱里,一个穿着考究几乎像是老派绅士的老年人一手拎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淡然地把两个晕过去的人放在平地上,眼角扫过周围一圈的保镖,保镖们顿时浑身一凛。
顾鸣看着地上两个人,忽然想,方管家很久以前好像还会叫他“少爷”,现在却叫“顾总”了。
是不是意味着他承认了自己已经完全继承了顾家,成了顾家新的家主?
但还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问题,保镖们也已经歪倒在地上,方管家皱了皱眉,把衬衫上的一块尘迹弹了弹。
“……”虞思齐和老唐同时睁大着眼睛,像是从没见过方管家一样盯着他看。
这老管家……这么厉害吗?
老唐懵了。这……他究竟是不是五十多了?顾鸣身边到底藏了些什么怪物?
虞思齐想起自己曾经一个人坐过方管家开的顾鸣的车,有些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说错什么话……
方管家走到顾鸣跟前,像是没发生事一样欠了欠身,依然试图如同往常般降低存在感地低声道:“晚餐预约在了莱茵河,莱茵的主管半个月前就递来了邀请,预约就在今晚。”
顾鸣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什么都没带就来了?万一出事呢?”
方管家依然淡定,视线投向楼梯口,还没等他解释,忽然“哗啦”一下,一堆背着枪的壮汉便集体没站稳掉下了楼梯,叠罗汉似的落在了门口。见了顾鸣,全都抬脸傻乎乎地笑了笑,然后哄闹着又站起来。
“……带了这些。不过很抱歉,家里的油画被破坏了,修复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
顾鸣和虞思齐都明白了。
顾家别墅客厅的顶上有一排油画,油画里人物的眼睛背后全是黑漆漆的枪口。
虞思齐第一次去顾鸣家的时候,还被顾鸣这一手吓到过。
方管家应该是把那些枪全部拿来了。
顾鸣看见那两捆枪,忽然挠了挠头,小声道:“我要是说……那是假货……你信吗?”
方管家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虞思齐怔了一秒,大笑起来:“顾哥哥……你真的……”
顾鸣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方管家,还好方管家表情管理十二级,迅速收拾了情绪把顾鸣和虞思齐让出去。
顾鸣走到门口,临出门前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道:“把白乐带上吧,我还有话跟他说。”
虞思齐也回头看向集装箱里的白乐。
方管家向几个壮汉示意,几个人把白乐抬了出来拉到顾鸣面前,白乐被晃醒了,他精神有些恍惚,似乎不太正常了。
顾鸣皱起眉,问道:“白乐?”
虞思齐看向顾鸣,又看了一眼白乐,感觉醋意上涌,顿时想把白乐就地挖个坑埋了。
正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地上的王邹却醒了,他手里攥着一把似乎是钥匙上带着的水果小刀,吼了一声爬起来扑向门口的顾鸣——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明天放结局,今晚再改改哈
第85章 玫瑰
电光火石之间, 虞思齐猛地扯了一把顾鸣把他拉到自己怀里,他背对着王邹的刀尖,紧紧闭上眼, 脑海一片空白之下, 想象之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顾鸣反应过来,浑身抖了一下,慌乱地摸虞思齐的脸,抬眼看着他。
“你……”
但第一个开口的, 却并不是顾鸣。
王邹惊愕地看着自己一刀扎进的人, 退后了两步被几个壮汉一阵叮咣按倒在地。
方管家的手将将抓住他的手腕——但还是没能阻止他的刀子没入白乐的身体。
白乐晃了晃,倒在地上。
顾鸣表情一时复杂, 他蹲下来,方管家拉来一个斜着的破箱子, 让白乐将将靠在上面, 想要给他处理伤口, 但白乐却一直用手死死挡着那把几乎整个没入他胸口的小水果刀,阻拦了他的动作。他深深皱着眉,晃了晃脑袋, 像是要拒绝, 又好像是怕疼。
“顾鸣……”白乐叫完整个名字, 再睁开眼, 似乎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顾鸣看着他眼里的光线逐渐消失,开始变得涣散, 心里就清楚了。
——这一刀扎在要害,白乐怕是活不久了。
剧本早就命中注定的结局。只是顾鸣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急促又戏剧性的方式了结。
有些猝不及防, 又好像是顺着一条线狂奔,此刻到了尽头,却又不敢相信终点。
顾鸣垂眸,深邃的眸子盖着浓密的感伤。
他少有感性流露,但他总归是个柔软的人,他时有不信命,但依然会在命里流离失所。
白乐涣散的瞳仁让他像是一个美丽苍白的纸人,此刻他终于要飞走了——带着他和顾鸣两个人全部的,不堪重负的剧本。
“我……不是救你……”白乐一边说着,眼神却缓缓转向一旁站着的虞思齐。
虞思齐微微蹙眉。
他难道要救的是自己?
可他们不是情敌吗?白乐有什么理由舍命?
虞思齐狠狠地蹙眉,咬了咬牙。
“你不要害他……”白乐气若游丝,像是在吹风。
虞思齐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答。
“我看见我哥了。”白乐忽然笑了笑。胸口的血已经染湿了他半身的衣服,他雪白的脸上沾着一点鲜血。
这下看起来,更像是墙上的美人灯被人血点活了。
血腥,又仿佛带着一丝神对凡物的怜悯,让他变得有了些真实的人样。
顾鸣从没见过他如此真实的模样,他在顾鸣面前,只是一味的哀告,迫求,甚至哭泣,顾鸣一度拿他毫无办法,就像是在游戏中遇到的只会反复重复一句话的NPC,直到此刻,他才有一丝真实的清明,顾鸣心头一颤,白乐看向他。
“呼……”他的呼吸已经像是一只破风箱在勉力支持他的主人,但显然已经穷途末路。
“对不起……”这是白乐这辈子说的倒数第二句话。
最后一句是——
“我恨你。”
……
半个月后,白家举行葬礼,顾鸣第一次见到白家的父母,白想,也就是白乐的大哥,和自己貌合神离的妻子站在一起,表情淡淡,时不时低声说些什么,但显然不是很融洽。
葬礼当天下了雨,如同命运的剧本里那个早已写好的结局一样。
“白天下着细雨,墓园的泥土全是湿润的,石碑被清洗的崭新,情和恨有时只是一念之差,仇恨让旧人死去,也让故事转生。”
顾鸣想起原书中结局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这话里仿佛暗含着另一层意思。
情和恨只是一念之差。
虞思齐原本应该恨他,白乐和他也本应谈情。但命运翻覆,最终改写了故事。
顾鸣站在前来吊唁的宾客最外围,他是和虞思齐一起来的,没有带任何人。
虞思齐打着一把黑伞罩着他和顾鸣,他看了一眼顾鸣,又看向不远处的墓碑。
“那时候……你原本想和他说什么?”虞思齐忽然轻声问道。
顾鸣愣愣地说:“我想说,我不是他原本认识的那个顾鸣,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是吗。”虞思齐淡淡地说。
“我根本不值得。”顾鸣淡淡地说。
“顾哥哥……”虞思齐欲言又止,看着他。
他们遥遥地看着,看见白想在下葬的时候终于掉了眼泪,给了这段并不牢靠且一直有些一厢情愿的兄弟感情一个潦草的句号。
白乐其实一直很在意这个哥哥,只是他并不想表现出一种软弱,白想于他,或许是一种“家族”的象征,白乐这短短的一辈子,一直懦弱无能,又蠢又毒,可是他终了也并不愿意向白家低头。
就像他其实很在意白想,但却从没向他伸过手。
“……走吧。”顾鸣说。
虞思齐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白乐天”的名字,想来白家是希望他能以一生唯一能称作“辉煌”的艺名下葬,从此他脱胎换骨,再也不是那个做尽蠢事却一无所得的“白乐”了。
“嗯。”虞思齐把伞柄倾斜向顾鸣,罩住他整个肩膀。
“与其让他替我挡这一刀,我反倒希望这一刀扎在我身上。”虞思齐和顾鸣打着一把黑伞,并肩走在墓园的青石板路上,路上被雨水冲刷的十分干净,时不时有墓碑前放着一些鲜花,有些蔫了,有些还鲜活。
“顾哥哥,你会难受吗?他……”
虞思齐试探的有些小心翼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话。他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在顾鸣面前永远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