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偏偏皇帝就算有所察觉也不敢十分确定。而这两年边境动荡,梁昭的父亲守边在外,在与北离国明里暗里的博弈中,好几次不听皇命自主行事,引来皇帝不满和疑心,担心他拥兵自重。
此时的两国边界,比起远在京城坐享富贵的皇帝,百姓们更加信赖的,是保护他们周全的梁大将军。
赵渊和司马锦成亲后感情日深,司马锦无法干预朝政,却一心替赵渊拉拢赵润。
因为赵润的身份,若他能完全为赵渊所用,那就不失为一枚完美的棋子。
事实证明,后来的数次争斗,赵润毫不例外地站在了赵渊一边。
赵渊知道赵润很厌倦权力争斗,也无意把他卷入进来。司马锦虽然拉拢他,但对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因为她明白赵润在丈夫心中的重要性。
赵润虽然不愿看到两位哥哥相争,但自他知道赵渊有意皇位后,也试着去了解赵渊的政治抱负。
对赵深来说,皇位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意味着青史留名。然而对赵渊来说,皇位是他实现海晏河清、太平盛世的必经手段。
拍摄这段戏份的过程中,通过赵渊其人,季风似乎也看到了陆海对于演艺事业的热爱与坚持,更加理解他当初的那番话。
在片场的陆海,不管条件多难,不管导演要求多高,他都在这样的艰难中享受着追逐梦想的快乐。
两人对戏时,往往让人觉得酣畅淋漓,拍完之后都还意犹未尽。
赵渊在这场权谋大戏中会用心机、手段,但他始终如一地并不放低自己的原则,他渴望皇位,但他仍然最大限度地做一位君子。
就如同陆海面对这个圈子的众多黑暗、污浊,仍然最大限度地做一个干净的人。
这也是赵润心甘情愿帮他的原因,赵润相信,赵渊会是一位好皇帝,甚至真的可能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图景。
前期的戏份拍完之后,接下来的戏里,赵润已经是脱胎换骨的另一个人。
赵润十八岁时,北离国与大宣开战。半年后,梁昭的父亲战死沙场,大宣节节败退,为鼓舞士气,赵渊前往边境亲征督战。
然而赵深却以五城作为交换,勾结北离人刺杀赵渊。
赵润从徐贵妃处探听到消息,带着梁昭和手下护卫赶去救人,没想到赵渊脱险,赵润却被俘虏去了北离,遭受长达一年多的折磨,回来后便性情大变,甚而开始和赵渊争权。
皇城的戏份拍完之后,剧组才会转场去拍摄北离和边境的戏份。因此季风需要迅速调整到另一个状态。
为了酝酿情绪,季风上午的戏份拍完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下午,等再出现在片场后,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个单纯的重情重义的赵润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阴郁、充满仇恨的赵润。
陆海在接触到季风眼神的一瞬间都有些心惊,这段时间季风在有意节食,消瘦的身体加上凸显病态的妆容,整个人带着一股压抑的疯狂。
编剧也一直在期待季风会怎么表现这一时期的赵润,特意留在剧组,看到季风的瞬间反而觉得惊艳,他们果然没选错人。
晚上第一场戏,是赵渊和赵润月下会面。
一如当初太子新去时,赵润曾坦明自己的野心,问:“润儿,你能懂我吗?”
如今类似的场景,却是物是人非。
“润儿,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赵渊不愿面对和赵润相争的局面,他是真正的心痛。
“四哥,”赵润仍旧这么唤他,语气却不复当初的单纯热忱,而是充满了嘲讽,连笑意都噙着冷,“你能懂我吗?”
同样的问题,赵渊也回答不出,他承认,以前他懂,现在却无论如何看不清赵润到底要做什么。
赵润早有预料,仰头喝尽杯中的酒,笑道:“你不懂,但这段时间我弄懂一件事。只有成为执棋之人,才能摆脱棋子的身份。你看到了,棋子是没有好下场的。”
赵渊垂下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月光洒遍一身,一切都是静的,但显然他在经历剧烈的内心挣扎。
须臾,他抬起头来:“润儿,我不想和你争,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你真的想……”
“哈……”赵润大笑一声,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真想不到,你就这么认输了!你在京城苦心经营,又去边境立下战功,你若一朝登基,后世就会说一统天下的会是你赵渊。可你竟然还想干干净净地全身而退?”
赵润走近了他,带着醉意,手指轻轻点在赵渊胸口:“你的抱负呢?理想呢?宏图大业呢?赵渊,一直以来,最天真的是你。想掌权柄,手上不可能不染血。”
然而赵渊直直地盯着他,看进他的眼里,一字一句缓缓道:“天下权柄,没有你重要。润儿,我一直是这么想。”
赵润眸光一闪,转过身去。
赵渊继续说道:“以前我要争,是因为我知道你无心于此,若我成了,能保你一生富贵平安。可若你是帝位的代价,我宁可不要。何况就算最后的赢家是你,我未必不能实现我的抱负。”
“我不需要你让,”赵润回身看着他,“别瞧不起我,你未必会赢。”
“好,卡!”导演面上带笑,显然很满意,“不错,一会儿我们再来两条。”
这是要切不同的机位和镜头,季风和陆海都点点头,没说话,保持着方才的情绪。
第37章
因为下午蒋玉霖拍的时候吴煦给了他一些指导,之后吴煦就留下来想看看陆海和季风的表现。
看完刚才的表演之后,吴煦坐在导演旁边,指着镜头里的季风说:“没想到这个孩子演得这么好,你们还真是会挑人。”
吕东东长松一口气,说:“是秦编和老张去面的试,回来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有点犹豫,可他俩都给我保证,他们的眼光一向不会出错。后来我还特意问了陆海,他也交口称赞。年纪轻轻,能达到这个程度,很难得了。你也知道,现在的新人,演技能达标的太少了。”
吴煦开玩笑道:“那是你要求太高,谁不知道吕导最会磨戏,烧着钱也要磨。这个孩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你那个学生?”吕东东略有耳闻。
“唉!”吴煦叹气,“天妒英才,都是命。”
吕东东拍拍他的肩:“齐纪枫虽然不错,但还是稍显青涩,少了一点点味道。你看陆海,这么些年片场打磨出来的,很明显不一样。你既然来了,有时间也指导指导齐纪枫,我看他好像挺敬重你的。”
后来拍戏时再遇到一些问题,吴煦也当真给了季风一些建议。这样的情形让季风恍然觉得回到了大学时光,和吴煦的相处越发像师生,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就变得亲近。
腊月初八那天,季风拍完戏打算回酒店,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被带着往凑在一起讨论的导演和编剧那边去,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陆海。
对方正被化妆师围着补妆,准备拍下一段戏。
等他再去看那个男人时,那人也张着眼四处打量,注意到他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冲他眨眨眼。
季风:“……”
他没急着回酒店,干脆到房车上假装休息,果然手机很快就收到消息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季风:“……爸你上哪儿学的这些话?”
季敏思: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剧组了!
季风:……您怎么来了?是工作吗?也没事先说一声。
他现在对着陆海总抱着心虚。
季敏思:想给你一个惊喜,这是你妈的主意。
季风就知道做这种事不是他爸的风格。
季敏思紧接着又解释:是你们组编剧有点儿历史上的问题,内容太偏,正好只有我闲来无事研究过一点。他们去看过我的论文,但更多细节性的东西论文里没有涉及,所以联系上了我。前段时间我在国外,最近才抽出空来。一会儿我去找你,你妈给你做了点吃的,死活让我带过来。
回酒店也不方便,季风干脆让老爸一会儿来他房车上。
过了一个多小时,季敏思才按着他给的路线找来。
张原凯被事先支开了,人一上来就先前前后后检查了他一遍,然后得出结论:“果然是瘦了,你妈熬的山药排骨汤,加了中药材,大补。小火炖了好久,你快趁热喝。”
“瘦了是因为拍戏需要,等这段拍完了我就吃回来了。”季风接过保温盒打开,食物的香气顿时充满了车厢。
喝了一口汤,还是熟悉的味道,但继而就想到了陆海,记得对方说为了一个喜欢的朋友特意去学做饭。
季敏思心疼道:“拍戏就是辛苦,尤其是为了剧情需要这么折腾身子。”
季风安慰他:“爸你别担心,稍微少吃点加上运动就瘦下去了,而且还有化妆师呢,整容式化妆,我其实没掉多少肉。”
“刚才聊得高兴,你们导演给我放了一段你们演的片段,我看了一下,你演得真好,当初离开太可惜。你那段时间一点都不开心,我和你妈都知道,但又不愿打扰你,老让你记起伤心事。现在好了,看见你高高兴兴的,我们也松了口气。”回忆起往事,季敏思面露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