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终于还是找到了突破封印的方法。”
主祭司抬起一只满是皱纹的手,随着短暂而有力的吟唱,咒纹在半空中浮现,被刚刚传送来的一幕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段时间内,我们捉到三个亡灵法师。”
凄惨的嚎叫从画面中传来,响彻了空旷的大殿,其间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低语和供述。
“他们已经供述了魔族的计划。”
祭司的声音苍老而威严:
“全力寻找一个名叫戈修的人类——不计一切代价,不论生死。”
·
戈修睁开眼时,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这里的空间极为庞大,令人一时无法分辨这里是石洞还是宫殿。周围全都是漆黑坚硬的光滑岩石,被切割成平整的墙壁,上面篆刻着无数纹路复杂的线条图案,头顶则是无数天然形成的照明宝石,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戈修从高高的石床上跳下,缓缓踱步到墙壁旁,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壁画。
壁画很长,最远端的已经被侵蚀的模糊不清,似乎是一代一代延续下来的,文字看上去极为古老,扭曲的线条组合成早已湮灭与时光中的语言,戈修读不懂,只有一旁的图画可以辨认,上面描绘着的是一群背负双翼的巨狼,那些线条古朴的图画向上延伸至墙壁顶端的黑暗当中,似乎是在描绘着每一只狼的命运,每一只都衍生出一条分支,讲述着他们的故事,然后又在远处的某个地方断裂。
戈修看的入了迷,沿着墙壁缓缓地向前走去,手指轻轻地抚过冰冷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线条。
他骤然停住步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墙壁上的空白越来越多,几乎将整个石壁完全覆盖的繁复线条逐渐消失,最终只剩下了一条孤独的支线仍然在延续。
再往后,则是一片浅浅的,杂乱的线条,交织成无法认清的纹路,似乎这些画面并非雕刻上去的,而是从岩壁下浮现出来的一样,而那最新的画面还没有来得及被完全展现在阅读者的面前。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这是传承之墙。”
戈修扭头看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清晰的脚步声敲击着地面,在整个空旷的空间内回荡着。
他的面孔被照亮。
光影在他俊美若神祗的五官上交替,猩红的眼珠内光华流转,瞳孔犹如冷血动物般缩成狭窄的缝隙,凶猛残暴的原始野性与泰然自若的冷酷镇定混合,令人下意识的心生畏惧。
他一步一步地向着戈修走来。
戈修不退不避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回望过去。
以莱诺在距离戈修仅仅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脚步,他低头凝视着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少年,猩红的眼瞳中倒映着对方缩小的面容,紧接着,他稍稍俯身,抬起手,抚摸上那块冰冷坚硬的石壁。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转瞬间被拉近,几乎将身材纤细的少年拢在怀中,男人裹挟着冰冷血腥味的气息犹如网般将他密密匝匝地包裹住,相互贴近的肢体显得近乎亲密。
“自创世以来,这块石壁就矗立在这里了,上面描绘着我们所有族人的命运轨迹。”
他低沉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荡开,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久远的神秘传说。
戈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最后一个能够被明确辨认的画面,是一只正在向深渊坠入的,受伤的狼。
以莱诺血眸沉沉:“芬里尔至今仅存一名。”
戈修微微一怔。
他抬眸看向那密密麻麻写满墙壁的古老文字,开口问道:“那些文字写的是什么?”
“——过去,现在,未来。”
以莱诺直起身子,仰头注视着这堵记载着他族人命运的墙壁:“凡是显现在石板上的预言,都会应验。”
戈修歪了歪头,指向壁画末端那片模糊而凌乱的线条,若有所思地发问:“既然如此,你现在能辨认出那片区域写的是什么吗?”
“先前很难。”
以莱诺微微眯起双眼:“但是从昨天开始,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了。”
他指着一个锐利如弯刀般的符号,轻轻地说道:“在芬里尔的语言中,它象征着死亡。”
戈修突然冷不丁问道:“有刀吗?”
以莱诺低头看向他:“嗯?”
戈修挑挑眉:“我试试能不能帮你把它改改。”
以莱诺低低地笑了,结实健硕的胸膛贴着少年单薄的肩胛骨,将那轻微的震动感传递过去:“谢谢你,但是这样没用。”
戈修抬眸看向他,恼怒地撇了撇嘴:“我还是喜欢你有毛的时候。”
以莱诺猩红的眼珠内仍旧荡漾着笑意,紧接着,还没有等戈修反应过来,贴在身后的结实身躯突然膨胀,变得柔软而庞大,下一秒,一片阴影将戈修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其下,身形巨大的芬里尔俯下头,血色的竖曈内倒映着戈修缩小的面孔,虽然是巨狼的面孔,但是莫名地让人感到一种毫无缘由的容忍和宠溺。
戈修双眼一亮:“好大!”
他张开双臂,整个人扑到了巨狼的身上,把脸深深地陷入柔软厚密的毛发当中用力蹭了蹭,抱着满怀的狼毛,含混不清地感叹道:“好舒服!”
“……”
以莱诺偏开视线,不太自然地抖了抖耳朵。
戈修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措辞的不严谨,整个人仍旧沉浸在撸毛绒绒的兴奋中。
以莱诺害怕他掉下来,便顺势伏在了地上。
戈修于是更加嚣张。他倒在了巨狼宽阔的脊背上,幸福地将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被软毛簇拥的感觉实在太爽,戈修左摸摸,右揉揉,这次蹭蹭,那里蹭蹭,就差直接在对方的身上打滚了。
以莱诺纵容地注视着他,甚至选了个更合适的姿势让他在自己的身上胡闹。
——直到对方向自己的耳朵伸出了罪恶的手。
他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地将那对毛绒绒的尖耳朵向后折去,几乎贴到了后脑勺上,但是仍旧没有躲过,被戈修捉到手心里揉揉捏捏。
戈修只感觉那长着细腻绒毛的柔软肉膜越来越热,几乎有些烫手了,而被他当成肉垫子的毛绒脊背则是越来越僵硬。
以莱诺尖牙咬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耳尖是芬里尔一族的敏感带,而蹭弄对方的耳朵则是意味着……
求偶。
终于,戈修似乎总算完够了,他放开手,顺着以莱诺的脊背滑了下去,转而靠在他身上回复体力——先前在月圆下的感受很显然并非错觉,那隐藏在他皮肤之下的咒文似乎在汲取吞噬着他的生命力,每次打开封印,他的身体就会虚弱几分,第一次从大陆反面回来时感觉还不是非常明显,而这次却已经无法忽视了。
以莱诺不着痕迹地甩了甩头,仿佛想要甩掉耳朵上如影随形的灼热温度。
戈修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
他缓缓地喘匀呼吸,然后扭头看向被自己靠在背后的巨狼,静静地思考了数秒后,突然开口问道:
“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以莱诺扭头看向蜷缩在自己身侧的戈修。
少年的面容苍白,侧脸的线条转折精致而美丽,有种令人心惊的脆弱感,但是那双漆黑的双眸却深若幽潭,仿佛照不进丝毫的光亮,眸底有种近乎平静的好奇,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简单如天气的问题似的。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人类,成为了大陆反面的深渊中食物链的最顶端,在魔族的层层围杀堵截中极限反杀,从容破局。
以莱诺稍稍凑近些许。
湿润鼻尖不着痕迹地擦过对方的脖颈——
在少年熟悉的气味中,夹杂着一丝……陌生人的气息。
犹如在音调完美和谐的韵律中插入突兀的音符。
很淡,几乎已经融于冰冷的空气当中,如果不是他变换出本体,几乎不可能捕捉到。
那是属于亡灵法师朽木般,但是死亡阴冷的腐烂气息。
他的眸色微冷,犹如血滴般幽深的竖曈闪过阴沉的怒意。
由于久久等不到对方的反应,于是戈修换了种询问的方法:
“我在深渊底部见到你的时候,你遍体鳞伤,满腹仇恨,我猜,你一定不是自己散步的时候失足落下来的吧?”
戈修将自己的侧脸埋在对方柔软厚实的背毛中,沉静如湖的双眸凝视着巨狼猩红的竖曈,继续说道:
“我能感觉到,在你吞吃了那个魔族的血肉之后,你身上发生的改变——亲密,熟悉,就像是黑暗元素给我的感觉一样,所以你才那么久不愿意进食,对吗?”
最后,他下了结论:
“你不愿意成为黑暗生物,是因为你想离开,而你想离开,是因为在大陆正面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少年漆黑的双眼仿佛能够看透一切,有种令人心悸的洞察力:
“譬如,复仇?”
以莱诺定定地凝视着他,猩红的竖曈内压抑着所有的情绪起伏,令他庞大如山的狼形看上去更加危险可怖。
戈修趴在他的脊背上,天真无邪地勾了勾唇,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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