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听进了宋欺霜方才说的话,他开始揪着点不放。
“外峰弟子跟主峰弟子要来传音符作甚,方便通/奸?有什么话跟我说不就够了,何必再找其他人?”说到最后,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黑忠在一旁听得若有深思,不是脑子突然犯疾就是吃味了,这样看来,吃味的可能性比较大。
白诚用胳膊拐了他一下,眼神交流:不可能,别瞎想,以我对段韶风的了解,他就是以小师兄的身份单纯在责怪他们。
“你冷静一下。”琴寂听到那声“通奸”就觉得不对劲。皱了皱眉,牵住段韶风的手掌,舒缓温和的灵力清泉般探进去。
灵络和灵流都很平稳,不像是又发作的样子,那……那刚才那番话真是他打从心底说出来的?
我太伤心了吧!
琴寂垂目,清冷如画。
琴寂内心一个爆哭。
宋欺霜脸色彻底沉下来:“还望师兄慎言。”
这一声“师兄”道的不过是在玄天宗的辈分,按年纪他可比段韶风大不少,论修为也不见得段韶风就一定能胜过他。何况,他还有黑忠和白诚,他俩实力也不容小觑,如果不是在玄天宗……
如果不是在玄天宗。
宋欺霜深吸一口气,拼命将脑海中的想法往下压。
这回段韶风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过宋欺霜。他都不屑于嘲讽了,歪着脑袋死气沉沉地盯着墙壁,气质黑云压顶,山雨欲来,浑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得琴寂很是无奈。
这孩子经常在老气与幼稚之间反复横跳。他以为该生气的点,段韶风神色平淡一如往常;没什么好生气的点嘛,偏又开始发脾气而且还气得不轻。搞不明白。
宋欺霜一直留在这儿,只怕段韶风的这张送葬脸会半永久。
“多谢宋师兄此次帮忙,您要不先……”话音未落,琴寂起身准备送客。
刚站起一半,忽然感受到有一股力在拽他,他动作一顿,忍不住往床榻上看去。
为了探少年体内灵流是否紊乱而牵住的手,竟是到现在还没松开。
段韶风淡淡瞥他一眼,骨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地用力,握地更紧了。
琴寂解释:“小师兄,我是去为宋欺霜送客的。”
“这我的峰,你去送什么客?不许去。”
好生霸道呐。琴寂啧啧。
“那你作为主人,你去送好了。”
段韶风奇怪地看向他:“凭什么我去?他不请自来,让他滚。”
宋欺霜:“你——”
“好了,打住!”琴寂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接任和事佬的职位。此刻右手还被床上这疑似闹别扭的人紧紧攥着,遂用左手揉了揉侍童的脑壳,温声道,“小侍童,你去为宋师兄送客吧。”
侧首又道:“宋师兄,真是对不住,下次有机会再郑重赔礼道歉。”
段韶风耸肩冷笑:“看玩笑。”
不可能有机会的。
琴寂:“……”
你看嘛,这我能咋办嘛。
我就是替我家别扭到死的小孩擦屁股的沧桑老父亲。
你是别人家的小孩,你乖巧懂事,没有我你也可以乖乖找到回家路哒!
第十九章
侍童送宋欺霜出了雅室,等门正式关上的那一刻,段韶风眼里的敌意才彻底淡了下去,整个人也随之放松。
琴寂瞥到他领口处有些许血迹,沉默一瞬,取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木梳和藏蓝色发带递过去。
“先束一下发,再找件衣裳换上。仪态不端就去见你师叔,他一个不高兴或许又会罚你。”
本想要接过,听到后面那句话又倏地顿住,而后厌恶地偏头啧了声。
……上次还真是因为所谓的“仪态不端,衣冠不整”,被罚跪了一个雪夜。
想到这,段韶风眼神干干冷冷一片恨。
琴寂权当做没看见,声音温煦催促道:“快点吧,正好可以将心法的事同你师叔说说,他就算再没道理,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段韶风并不说话。好久,他才低声道:“你帮我。”
敢情你还是名残疾。
琴寂刚想说你几个时辰前的药都不愿让我来帮忙,这会儿自己动手绑个头发都不行了?又想起今天这小崽子是真的多灾多难。上午被鞭子抽开瓢,下午被化神境修士压吐血。
罢了。
琴寂微微弯身,半无奈半怜悯地撩起那如瀑柔顺的长发……
*
铜镜前,一个歪歪扭扭的半马尾横在侧边。
段韶风:送葬脸
琴寂则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他觉得这样看起来萌萌的。绝对不是他从没给人束过头发,不会束的缘故。
与人行到濯涟峰下,听着水流潺潺,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不是多远的路,二人却都心照不宣地走得很慢。
没有人说话。
他这一去,云呈离多半会因为走火入魔一事,命他静心打坐,闭关修炼,虽然这可能并没有什么用。至于闭关多久,短则几个月,长则到一年多后的秘境开启,皆有可能。
直到下坡路过洛水峰,琴寂忽然驻足,头顶日光正盛,他掀眸,段韶风已经与他有一段距离,金色的阳光洒在藏青蓝袍上,如梦如幻的模样犹若初见。
他依旧在走。
温热的风拂过眼前。
然后琴寂看到对方停了脚步,扯下那绑的歪扭的发带,侧过身,如梦如幻就洒进了那双深黑的瞳仁里。
段韶风就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给他一种深情的错觉。
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的感情还没有那样深厚。
不知对视了多久,也许是弹指一瞬间,也许有一甲子的光阴,也许要更久更久。
忽然看到对方薄而分明的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听不见,但应该是在跟他告别。
琴寂弯了弯眉眼,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他没什么耐心地想:希望下次见面,我就能顺利地把你拿下了。
“咦,琴师弟你可算回来了,你之前都去哪了,我都一天没……”李曜路过注意到他,话随着更远处那一抹背影戛然而止,然后诶凑着青年疑惑道,“那不是……小师兄?”
李曜眯眼看了会儿,得出结论:“果然是小师兄,他送你回来的?先前濯涟峰结界破了,吓得我还以为魔族入侵,后来才知道是宗主去的濯涟峰,你们俩……不会一直在一起吧?”
人已经走远了。琴寂摸了摸鼻子:“发生了一点事,比较复杂。”
眼看李曜又要说什么,琴寂动作很快,破天荒地主动搭上他肩膀,把李曜惊的愣了愣。
青年清润如雪的面庞离得他很近,身上亦有股淡淡的香气。
要知道,李曜与他相识了三个多月,连手都没碰过一下,冷不丁被勾肩搭背,脸都充了血。
他结结巴巴道:“琴……琴师弟,你别这样,我……我喜欢女子的。”
琴寂愣了一下。
旋即笑起来,吐气如兰:“那你脸红什么呀?”
隐约觉得李曜这傻崽没有以前那么直男了。
直男的正常反应都是反勾他的肩,对他说好兄弟一起走,然后一个劲儿的憨笑,憨得没心没肺。
琴寂眼瞳眯了眯,心思一动,问:“你觉得我跟小师兄看起来谁强势?”
“啊?谁强势?”猝不及防一问,李曜一呆,然后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青年,郑重道,“小师弟和师弟长得都很好看,个子也都差不多,都是大长腿……不过强势的话,应该是小师兄更强势点吧。”
琴寂:“为什么?”
“你们是不一样的好看,小师兄是锋芒毕露的美,笑与不笑气质都很尖锐得扎人,当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难亲近。”李曜道,“你就不一样啦,泠泠如君子。”
“看着更好相处点。”
琴寂挑眉长哼了一声,抬眼思考:“是吗,我还以为我更适合做……”
“更适合做什么?”
做1。
但琴寂没有说出来。
仔细想想,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他不喜欢段韶风,也不会喜欢别人。他不是不懂感情,只是天性冷情如同朽木,不会开花和动心。既然不会动心,床笫之事便绝无可能。
一切只是为莫名其妙的白月光任务而已。
琴寂垂目。
依稀能从记忆里搜出一块模糊不清的身影。
那身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玄衣墨发,应是位相当俊美的青年。
那青年问他:“师尊,您真不是修无情道的吗?”
“不是。”
“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看都不曾多看我一眼。我以为你是块木头,朽木,亦或者铁树,不会开花……但后来想,哪有那么温柔爱笑的铁树呢。我喜欢你四百年之久,以为可以一直压在心底默默喜欢。”
看不清的脸青年一顿,然后露出个苦涩嘲讽的笑来。
“但原来这你都不允许。”
很直白。
琴寂莫名压抑地脊背发凉。李曜见他状态不对,伸手在他面前来回挥动,喊他的名字:“琴师弟……琴倚之,琴倚之!你怎么了啊?脸色看起来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