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垂下了眼:“也不知自恒和移山去了哪儿……这两个孩子,怎么这样想不开,偏要去修炼禁术。”
沈秋鹤佯怒道:“别管旁人了,先管好你自己罢!”
谢清江苦笑了一声,瞧着他们七个犹在床边跪着,便抬了抬手:“都起来吧,别跪着了,我没事,你们该忙什么便去吧……今日云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挽山又受伤了,想必你们有得可忙了……”
他一顿,又道:“对了,小二,我先前交待你去办的事,你莫忘了。”
顾陵拱手答道:“弟子这就去。”
七个弟子四散而去,萧宁跟着冉毓去了挽山仙尊处听候吩咐,顾陵则心事重重地穿过竹林,顺着青玉池,向离此地不远的冰室走了去。
琼年仍旧守着季良宴的尸体,面色苍白,但总归是比起上次见的歇斯底里好了些。顾陵叹了口气,唤道:“琼年姑娘——”
“阿陵,前几日失态,给你添麻烦了,”琼年转过头见是他,不由哑着嗓子阖首道,“我听闻这几日为了杀害良宴的凶手,云宫台上出了大事,清江仙尊还受伤了——”
顾陵走近了几步,道:“师尊伤得不重,琼年姑娘不必挂心了……此次我来,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三师弟还是早日入土为安才好,琼年姑娘,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我知道,”琼年的声音听起来空洞无比,她回过了头,凌厉的双眸虽然盛满忧伤和疲倦,但终于有了些生的光彩,“你来的却是正好,阿陵,我这几日在良宴的尸体上,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印记。”
“不寻常的印记?”顾陵走到了尸体之前,诧异道,“什么不寻常的印记?”
琼年颤着手,拉开了季良宴右肩处的衣领,双指并拢,释放了些灵力。顾陵诧异地发现,季良宴因冰冻而更加苍白的脖颈之下,有一个小小的咬痕。
那是人的齿印。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东隅。海寒多天风,白波连山倒蓬壶。长鲸喷涌不可涉,抚心茫茫泪如珠。西来青鸟东飞去,愿以一书寄麻姑。
——李白《有所思》
2.
挽山仙尊念的那个不知是啥瞎喵儿写的诛魂词,‘日以煜昼,月以煜夜’出典于《太玄元告》。‘辰良’出典于《九歌·东皇太一》,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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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咫尺
顾陵百思不得其解, 只得匆匆离开了冰室,他边走边想着, 也不知三师弟身上的齿印是从何而来的, 他一直在师尊殿内修养,按理说应该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那莫非……这与他之前在阙阳山受伤有关?
他疾步走着, 刚走到青玉池边,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不由得吓了一跳:“啊, 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 他便看见了面前皱着眉的萧宁:“师兄刚从冰室出来吗, 怎么这般失魂落魄?”
见是他, 顾陵才松了口气, 无奈道:“我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想去问问师尊……对了, 你怎么在这里,挽山仙尊那边已经无事了?”
“挽山仙尊去丹心阁了,师尊叫我们不要打扰, ”萧宁回道, 举了举手中的红色盒子,“师尊说他前几日刚补了青玉池, 叫我把花朝姑娘的魂魄带到这里来。”
“哦,”顾陵点了点头,觉得心绪乱极了, 便道,“小九,你还有事么,陪师兄坐一会儿可好?”
萧宁一口答应:“好。”
两人在青玉池边坐了下来,重新充盈的青绿色灵气包围着正中红色的魂魄,源源不断地滋补着,顾陵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日青玉池被破,昭五的魂魄去哪儿了?”
萧宁答道:“师尊说,昭五的魂魄已经修补完整,他带到丹心阁去了,等到花朝姑娘也养好了,就可以让他们见面了。”
“是吗?”顾陵转过头来,笑了笑,“那太好了……”
两人一时无言,顾陵脑中混乱地闪过这几日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从二人游历回山,大师兄、俞师兄、三师弟、师尊……各种记忆如同雪片一般飞到他的脑中,竟让他一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背靠着青玉池冰凉的玉石,出神了许久,记忆最终被定格在三师弟颈间那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牙印上。
好像在哪里见过……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恼怒地拍了拍脑袋,侧头却正好对上萧宁沉沉的眼神,那眼神钉在他身上,仿佛燃着两簇热烈的火焰。顾陵心间一跳,狼狈地移开了视线,结巴道:“对了,那……那猫呢?”
“在我房里养着,”萧宁低声道,声音离得如此之近,几乎就在他耳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师兄那猫与我投缘,你不在的这几日,还好有它陪我……”
气息几乎喷吐在他脖颈上,顾陵一滞,觉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一时之间竟让他觉得有些慌乱:“是……是吗,那你便替我养着好了。”
良久,他才听见萧宁轻轻地“嗯”了一声。
眼下气氛诡异得可怕,顾陵缩了缩脑袋,正想着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听见萧宁突然开口,声音似乎有点发抖:“师兄,你相信大师兄和俞师兄会做那样的事么?”
顾陵不敢看他,抱着膝缩成一团,马尾从脸颊垂下,遮盖了他的视线:“我不信……可是,你亲眼看到了,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了,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我们寻不出旁的理由来啊。”
顾陵抽了抽鼻子,继续道:“大师兄对我那么好,但我在这种时候却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我觉得大师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我也觉得师尊不会随便冤枉旁人。我能做什么呢……我没法不顾一切地去相信大师兄,说到底我就是个胆小鬼,贪生怕死,惜命惜得不得了,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你说,若大师兄真是被冤枉的,他会恨我袖手旁观吗?”
萧宁低低地道:“不会,若我是被冤枉的人,也不会记恨师兄的……”
顾陵一惊,抬起头来冲他斥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
脑中却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幸好不是他。
若是他的话……顾陵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什么,也不知为何,他竟模模糊糊地觉得,与他相比,什么师门恩情、什么天下美名、什么生死荣辱……通通都是不重要的事。
——只有你……对我最重要。
左心口突兀地一痛,顾陵面色惨白地重新转开了头,想起在山下的那一夜,他不知自己是谁,紧紧地搂着他露出从未有过的一面,他窝在他怀中,觉得那时的感觉与现在一般无二。
原来爱的感觉……竟是痛吗?
等等,原来这种感情,竟是爱吗?
顾陵被自己吓了一跳,一切的一切似乎在他心中渐渐浮出水面,那种模糊不堪的感情,那种错乱成团的心情,黑暗中相视的心动,怀抱间缱绻的依恋,想要保护、想要私藏、想到自己发疯的东西——
自己原来早就爱他。
从那日夏河船中的对视便开始了,不——甚至比那更早,只是他犹豫不决、胡思乱想,才将这些不该被忽视的东西归成了旁的。
那么前世呢……死在他手下的时候,他可有这种心情吗?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顾陵面如金纸地垂下了头,感到冷汗在额间涔涔而落,一滴一滴地划到了脖颈之间。恰好萧宁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声音依旧是抖的,却比方才坚定了两三分:“师兄,你回过头来看看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说了这话,顾陵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揽住了,手臂穿过长发,牢牢地扣在了他的肩上,似乎只要他一用力,就可以把他整个人揽到怀里。顾陵深深吸了两口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他:“你想说什——”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嘴唇。
萧宁一手揽紧了他,另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几乎有些恶狠狠地吻了下来。顾陵震惊地睁开眼睛,看见萧宁近在迟尺的睫毛在轻轻地颤。
他好像很怕。
萧宁的吻青涩无比、毫无章法,他甚至泄愤一般在他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顾陵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春日晒得暖洋洋的池水当中,兴奋而颤栗。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要回抱住他,可是刚刚摸到他的衣袖,心口那一阵疼痛却突然尖锐地蹿了上来,如同滚油浇在伤口上,让他顷刻便差一点痛得背过气去。
疼痛刺醒了顾陵,让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他如梦初醒一般一把推开了萧宁,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伸手抹了抹嘴唇的他。百般话语一齐涌上心头,竟哽得他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狼狈地扭头便跑。
萧宁在他身后唤:“师兄!”
顾陵停下了脚步,却迟疑着没有回头,只听见他在身后静静地说着,声音比之前抖得更厉害:“夜半我……我在房前那棵桂花树下等你,你能不能来见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