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顾陵抱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觉得自己的心痛得抽搐,却根本不知道是为什么。又湿又滑的眼泪打湿了整张脸,他却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压抑着自己的抽噎声,几乎要背过气去。
朦胧的尘世当中似乎有人在唤他:“师兄……”
“师兄!”
他感觉有人把他从他抱着的被子当中一把拉了出来,随后他便落入了一个怀抱当中,怀抱是暖的,带着十分幽微的花香气。顾陵几乎有些贪恋这种温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的梦境,只得伸出手死死地抱住了对方。
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小九……”顾陵无意识地抱紧了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氤氲出一大片水痕,而顾陵却只是一声一声地唤着,“小九,小九……”
萧宁又急又无奈,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他,用自己最温柔的口气尽力安慰:“我……我在啊,师兄,你梦见什么了,别怕,别怕。”
今夜他在船上,与他靠得那般近,他实在没有忍耐住,只好听着他的声音,荒唐又毫无经验地自|渎,本以为黑灯瞎火,他肯定不会发现……
可他肯定是发现了。
要不怎么会那样急匆匆地便回了来,即使他把话题扯到青楼上,他都不肯多跟他说几句话,回来后更是锁了门便不再出来,想必是气得狠了。
刚巧他的房间在顾陵右侧,窗外便是隔壁的青楼,晚间顾陵左侧的客人前来寻他,说自己想与他换个房间。
这倒也无可厚非,他让出了自己那间房间,本来想跑到师兄房间来认个错,可想想他的样子,恐怕根本不想见自己。萧宁无心睡觉,只得悄悄地溜到了顾陵那间房的房顶,抱着剑吹风发呆。本想着这么坐上一晚上,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摸进了师兄没锁的房间中,想与他说说话。
大不了编些别的理由,他的师兄虽是风流潇洒,但对于自己的这般痴心妄想,想必还是介意得很。
但萧宁刚进房间,便发现顾陵没有睡着,或者是睡着了,却深陷梦魇。他竟死死地抱着被子,扭曲地缩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萧宁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吓得不知所措,只得拍着背给他顺气:“师兄,你醒醒啊。”
师兄……
顾陵死死地抱着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冷汗从额间涔涔而下,但不知怎地,意识却很模糊。他感受到有人在他后背温柔地抚摸着,竟让他一分一分放松了下来,逐渐便落入了深深的睡眠当中。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顾陵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尝试着动了动,却发现手边被什么东西压着,他眯着眼一看,却看到萧宁跪在他的床下,头靠在他身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正睡得平和。顾陵一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这并不是幻觉。
这一吓非同小可,他“噌”地把手抽了回来。萧宁被他乱醒,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茫然道:“师兄,你醒了?”
“你你你你你——”顾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舌头都打结了,“你怎么在这儿?”
“昨夜你左边房间的客人来找我换房,我与他换了,夜里睡不着,本想……”萧宁缩回了手,面色黯然了一瞬,口气却若无其事,“但是我惹师兄生气,想必师兄不想见我,只得等你睡下了再来,谁知师兄昨夜做了噩梦……”
他难得说这样的软话,顾陵捂着十分痛的头,迅速提炼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昨夜他并不住在自己定下的房间,是自己想多了……而他朦胧中抱住的人也不是错觉,竟真的是他。
可他说“我惹师兄生气”,是怎么回事?
还有昨天自己哭成那副丑样子,竟让他看见了?
顾陵还没有自我纠结完,萧宁见他不答话,便以为他还是在生气:“师兄别怪我昨日……我一时昏了头,才会……”
“去个青楼而已,”顾陵飞快地打断了他,口是心非地说道,“再说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想找个道侣一同修行,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有何可气?”
他说着,只觉得自己心里酸酸地漫延了一大片,又不得开口,憋得心尖都颤了。偏生萧宁还抬起了头,面上一片愕然:“原来你是为这件事——”
他突兀地住了嘴,看着顾陵突然瞥向别处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师兄不想知道,我心悦的人是谁吗?”
顾陵简直快被他气昏了,他抱着被子,突然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又坐了回去。他越想越憋屈,看着萧宁有些闪烁、不同寻常的表情,更是觉得昨夜自己伤心欲绝,这熊孩子却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来戳他的痛处,可恨,实在可恨!
况且昨夜自己也不知被什么迷昏了头,竟然抱着被子哭成那样……顾陵盯着萧宁,有些自嘲地想着,自己这算不算是自我虐待……虽然上辈子对不起这混小子,但死都死过一回了,如今对他仁至义尽,何必要如此憋屈。
想归想,真正说出来还是不敢的。
萧宁看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得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我说了,师兄不要生气……你知道我自小便很少下山,终岁山上又无女修,所以——”
第28章 原身
顾陵一愣,后知后觉地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自己昨夜忙着伤春悲秋,竟把如此简单的事都忘了。他重生前那段日子里,萧宁一直独来独往,这些年除了他也不怎么跟别人接触。照这孩子的性子,肯定不可能对谁一见钟情,那莫非——
莫非是他几个师兄弟?!
三师弟不可能,一直在屋里躺着,都没与他们见过几面。六师弟也不可能,这孩子估计缺心眼儿,如果萧宁看上他,他估计要先带着萧宁找个瞧眼睛的大夫……莫非是大师兄?这两人的性子倒是挺像的,大师兄更傲娇点,可是大师兄已经有了俞师兄啊……
那么就是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他与旁人……
万般思绪一齐涌进脑海,顾陵心里抽痛了几下,下意识地脱口道:“你,你别说了……”
他会说谁的名字呢?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光当中,他又与旁人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心中的情绪沸腾翻涌,疼得几乎叫自己受不住。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你的心上人……若是告诉了我,不知我还要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来。顾陵混乱地想着,又觉得很嘲讽,他从复生以来,只是兢兢业业地求萧宁的信赖,求不要落得前世的结局,没想到如今却会有这种情绪。从前世到今生,他从没想过自己竟还有为他而伤情的一天。
萧宁觑着他的脸色,目光突然一黯,随后便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他行了个大礼,复又在他床边跪了下来,一向清冷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颤抖:“我犯悖德妄言之罪,请师兄责罚……”
顾陵抬起眼来看他,哑声道:“你有何罪过?”
萧宁垂着头,丧气地说:“修行未成,有何颜面管这些情爱之事,实在不该!师兄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提了。”
“阿陵,你在吗?”两人正相对尴尬,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沈秋鹤温润的声音,顾陵像是衣角被烧着了一般,“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飞奔过去开门,一边跑一边含混地说道:“你……你先回去吧,我与秋鹤先生有些要事要聊。”
萧宁慢慢地站了起来,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之前的颤抖和脆弱似乎全是他的幻觉,此刻萧宁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起来是一贯的无情:“好,师兄与秋鹤先生聊天,我先去买早点了。”
待得萧宁离开房间,沈秋鹤在他对面坐定之时,顾陵依旧没有回过神来。沈秋鹤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唤了一声:“阿陵?”
“啊……啊?”顾陵回过神来,连忙伸出了自己的手腕,苦笑道,“昨夜没休息好,今日有些精神不济,先生见谅。”
沈秋鹤笑着摇了摇头,细长的手指按在他的脉间:“如今你师弟出门,我恰好为你施第一次针灸拔毒。”
顾陵点头应下,又迟疑道:“会很久么?”
“不会,”沈秋鹤道,他瞧着温柔儒雅,做什么都叫人觉得风度翩翩,“在你师弟回来之前便可结束,只不过……”
顾陵连忙道:“先生但说无妨。”
“这第一次拔毒,对你伤害最为严重,”沈秋鹤取了随身药包中的长针,淬入灵力观察了一番,“你可能会面临短期内灵力全失的状态……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腔调:“阿陵,你身上封印,若我没认错,有一道该是清江打下的……这是我唯一能认出来的封印,这道封印封住了你的血脉。修行之人,血脉清澈明净,可有了这道封印,我竟看不到你的原身……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不是人族?”
顾陵一怔,飞快地接了话:“不是人族?这……师尊的封印?我竟一无所知……”
内心却极为诧异,此前他有一段时间也曾好奇过,他有九命猫血脉,萧宁魔族出身,为何之前从未有一人知道他们的血脉不对劲……就连他自己前生知道,也是因为妖族抓他去时认出了他的灵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