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木鱼虽然是青铜的,可样式却古朴大气得很,透着一股子佛家的庄严。
锤子有韵律地扬起又落下,在慈宁宫上空汇聚成一片清脆的叮叮声,这是一场祈福大会。
而这样的大会每天都在上演,几乎是风雨无阻了三个多月。天晴,大家就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接受太阳的洗礼;如果是下雨,也有宫人们撑起大大的雨伞,隔绝一方天地,照样不耽误祈福的进行,而这一切都是太后对曾太皇太后的一片拳拳孝心。
孝感动天,希望曾太皇太后长命百岁。
晨曦中,慈宁宫前一片庄严肃穆,秦子墨盘坐在祈福队伍中第一的位置,作为手握凤印之人,他带头祈福,也带头敲打木鱼。
木鱼声声中,虔诚的念经声也跟着响起,声音穿过慈宁宫那敞开的大门直往曾太皇太后居住的寝殿而去,这是因为病中的曾太皇太后需要沐浴在祈福的声音中,这也是大家为了曾太皇太后早日痊愈而敬献的孝心,孝心可嘉,天地可鉴。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天地真的有灵一样,每次祈福,大家焚烧的香烟也争先恐后地往慈宁宫里跑。
烟熏间,慈宁宫里的太监、宫女,侍卫们可就遭罪了。
如果是生病的曾太皇太后闻到烟雾呛一呛,咳一咳,这还算是情有可原,可要是伺候的宫人们也敢咳嗽,不好意思,憋着,没见太后与太皇太妃们都恭恭敬敬地盘坐在宫门前为曾太皇太后祈福,如果你们的咳嗽声惊扰了祈福的仪式,谁担当得起?
于是,担当不起的宫人们只能红肿着眼,泪流满面的憋着。
太皇太妃们刚开始被秦子墨叫来给曾太皇太后祈福还是有怨言的,虽然表面上做到了恭谦温顺,可实际上内心却是不以为然的,不过,在见识到秦子墨光明正大使用在慈宁宫的手段后,所有人都真心诚意的为曾太皇太后祈福。
没有靠山,没有权力,惹不起,不敢惹,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听安排。
老年人年纪大了,觉自然就比较少,本来晚上不需要多少睡眠时间也能够身体的需要,可这不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吗,不正常的情况是,曾太皇太后被秦子墨祈福了三个来月,神经都整衰弱了,所以晚上一点点动静就能惊醒过来,如此反复,好不容易焦躁的情绪在天亮前得到缓解,刚想好好睡一觉就到了辰时。
辰时不仅是帝王早朝的时间,也是秦子墨带人来慈宁宫祈福的时间。
宫门一开,曾太皇太后就一脸绝望的清醒了,宫人们鱼贯而入,床前挂起半透明的帘子,三、五个太医恭敬地请安,问诊,切脉,为了尽快医治好曾太皇太后,太医们很尽职,所以每天都在秦子墨祈福之前来慈宁宫会诊,会诊完毕也好给曾太皇太后开调理身体的药。
而这边刚刚会诊完毕,宫门外就响起了木鱼声,跟恰好点一样。
在太医们那一脸羡慕的神色中,木然躺在床上的曾太皇太后绝望地望着帐顶,在这一刻,这位年近古稀之年的老人有了生不如死的念头。
活着太糟心,也太遭罪了。
秦楚云那个贱人,以前对自己不都是恭恭谨谨的,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不一样,是权力的膨胀?还是本性的暴露?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下手,想到这,曾太皇太后的思绪停顿了一下,不对!当年她让人下的药不算轻,为何早就病入膏肓之人能迅速转好,还能在关键时刻接替大权?
怀疑的种子这在一刻生根发芽。
有些事,并不值得仔细推敲,当心中产生怀疑后,也就有了更多的猜疑。
早在几年前,曾太皇太后就知道先皇的身体不好了,为此,她也是操碎了心,可事与愿违,哪怕费劲了心力先皇还是在一年多前就驾崩了,在最终知道先皇身子实在不行后,她还是留了后手的,以为能在先皇过世后独揽大权,可没想到秦楚云那一直病歪歪的身体居然好了,不仅好了,还能垂帘听政。
想到垂帘听政,曾太皇太后心中就恨得不行。
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她这个太皇太后居然比不过秦楚云那个病秧子皇后,大周不是以仁孝治国?为何先皇过世前没有选择自己辅佐幼帝,为什么?从资格与威望来说,作为幼帝皇祖母的她不应该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难道说,是母以子贵?
在这一刻,曾太皇太后的面部表情扭曲了,贱人,秦楚云这个贱人,什么都要与自己争,与自己简直就是天生犯冲!
想到犯冲的家伙此时正在慈宁宫外表演祈福孝心大会,曾太皇太后就觉得脑袋更痛了,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现在的大周是魏明缙与秦楚云那两个贱人说了算,在没有权力作为底蕴的情况下,就算空有曾太皇太后的身份又如何,还不是过得连普通宫妃都不如。
想通后,曾太皇太后的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病了三个来月,应该是够了,既然没有人搭台阶让自己下,那就自己搭!不然再让秦楚云那个贱人这样搞下去,不仅让外人看了自己的笑话,她还有可能被恶心死,不就是韬光养晦,不就是蛰伏?孤懂,孤能忍!在这一刻,曾太皇太后压下了对权力的蠢蠢之心。
好死不如赖活,首先得活着!
祈福的时间并不固定,每天早朝上多久,秦子墨他们就祈福多久,所以,祈福的结束取赖于下朝的时间点。
其实这也是秦子墨为了方便与小皇帝用膳而决定的,小皇帝已经搬到景阳宫去了,每天要早朝还要学习,这样一算,能真正腻在母后身边的时间并不多,为了小孩的身心发育,秦子墨决定,午、晚膳与小皇帝一起吃,算是古代版的亲子时间。
随着祈福大会的持续进行,初冬的暖阳也让人神思慵懒。
木鱼声声中,秦子墨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太阳,大约十点多了,离下朝应该还有点时间,不过,他今天还要去给曾太皇太后探病,既然如此,那今天的祈福大会就可以结束了。
想到这,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木鱼,随着直击心灵的撞击声响起,现场就跟按了停止键一样,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然后,被太阳照得懒洋洋的先太皇太妃们有点意犹未尽的站了起来,起身后的她们恭敬地给秦子墨行了一礼就都告退了,每天都是一样的程序,早就熟悉流程的先太皇太妃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问候寒暄几句就都散了。
送走各位先太皇太妃们,慈宁宫前迅速清冷下来。
到了此时,秦子墨才带着自己的人往慈宁宫而去,今天,他要去看看曾太皇太后的夜夜不得安眠是个怎样的不得安眠。
而此时的朝堂上魏明缙也发作了好几个都察院闻风奏事的言官,这些言官居然指责太后居心不良,不予曾太皇太后医病,如此胡言乱语,不仅是摄政王不满意,小皇帝也不满意了,母后天天都去慈宁宫给曾太皇太后祈福,言官不念其孝顺,还敢胡乱指谪,简直就是该罚。
于是,该罚的几位言官全下了大狱。
皇家的事哪里轮得到外人插手,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曾太皇太后与太后的权力擂台战,既然如此,外臣何故牵扯到天家之事中,这不是活得不耐烦吗?
不管是出头的椽子,还是棋子,现在都去大狱里反省,真是活该!
第17章 晋江独发
就在魏明缙与小皇帝在朝上大开杀戒的时候,秦子墨也踏进了慈宁宫。
太后驾到!
慈宁宫的宫人们赶紧跪下恭迎,甚至,早就有机灵的内侍到寝宫里通知了曾太皇太后,正在想着如何才能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曾太皇太后闻言,立刻就在掌事嬷嬷的搀扶下来到了东暖阁,东暖阁算是慈宁宫的小客厅,是主人面见亲近来客的地方,此时最适合她与秦子墨的见面。
秦子墨走得并不快,也不能走快。
他此时的身份本就是代表着天下女人的六宫表率,所以,哪怕从慈宁宫的宫门走到东暖阁也花费了他差不多五、六分钟的时间,主要是慈宁宫本来就大,还有就是,他得走出弱柳扶风的柔弱感,谁让他此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绝色美女’,唉,这蛋疼的女装生涯。
刚进东暖阁,秦子墨就赶紧给斜靠在靠垫上的曾太皇太后请安。
礼不能废,更重要一点,他又不准备当无法无天的祸国妖姬,既然生活在这样的朝代,那就得按照这封建社会的进程来生活,如此一来,也就不会留下给人攻歼的把柄。
面对秦子墨的请安,曾太皇太后还真不敢拿乔,于是立刻让身边的掌事嬷嬷把对方搀扶了起来。
作为在后宫中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曾太皇太后很明确的知道,在没有了实权后,太后对她的客气她还真不敢像以前那么心安理得的接受,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准备给自己挖坑。
本来,她就对先皇选秦楚云这个贱人为后很不满意,虽说一直以来她明面上并没有为难对方,可暗中的手脚却并不少,在心虚加失权的情况下,她现在不说得看对方的脸色过活,起码得客气一些才行,如若不然,后宫薨逝一位曾太皇太后那也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