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超跑,人家是面包车,左右一合计,驱车上了高速。
一开始面包车紧追其后,后来慢慢不给力,私生是甩掉了,但屏幕上显示油量不足的信号黄灯闪了起来。
而服务区刚刚经过……
距离、油量、时速在脑袋里快速计算,可以支撑到下高速。
从高速上饶了一圈下来,终于到达市区,车子也在这时没了油,他的车太显眼,如果停着等人来,势必会被面包车发现。
快速扛起画作,冒雨跑到公交车站,中途踩到一个水坑摔了一跤,将他大几千的白T和大几千的白色AJ瞬间变成灰褐色,好在奋力举到头顶的画作安然无恙。
上了公交,整个人又湿又脏,车上的人见到他都忍不住躲远一点。
几经辗转终于到达紫檀苑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奔跑来到大门口,保安大叔不让进,之后留了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又给拍了照,才终于进入。
别人送个快递异常轻松,他送个快递,可以用“命途多舛”来形容。
摁响门铃,半分钟后,一身居家穿着的景丞昀开门。
明显的一愣。
对面的人全身湿透,鬓角的雨水顺着左右两边脸颊,一路汇聚到下巴,形成一个V字,滴落在单薄的胸脯上,透出内里白皙的肤色。头发、眼睑、眉毛都蹭上了泥,右臂冒着丝血,混着雨水滑落到紧紧护住画作的指尖。
非常狼狈。
无端让他联想起了家中那只猫,捡来的那天正巧下雨。
“景先生。”苏沁羽叫他。
景丞昀回过神,看向他的眼,听他讲话。
苏沁羽避开对方的视线,摸摸鼻子,难为情道:“我可以进来洗把脸吗?”
7、送画
鬼使神差的,景丞昀将门打开了一点儿,苏沁羽立即脱了鞋子袜子,就着多开的一点缝隙挤进去,还不忘说谢谢。
看着那一长排的脚印,景丞昀当时就后悔了。
客厅很大,目测大概两百多平,为了不乱弄脏干净光滑的地面,苏沁羽选择问人:“景先生,你家卫生间在哪里啊?”
景丞昀将画拿进门,指了指客厅右角落。
苏沁羽进了卫生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怪不得坐公交车都没被人认出来。
哎……他好悲惨一男的。
坑了周文心五百万,这下怎么的也该两清了。
放水洗脸,脸上泥渍洗净,干净舒爽,临到擦脸,才想到那一排毛巾的主人不是自己,擅自乱用并不礼貌。
他从厕所间探出脑袋问景丞昀:“你家有多余的毛巾吗?”
落魄的人说话都和声细语的,眼神谦卑恭敬,不像那位傲得不可一世的顶流。
“储物柜有没用过的。”景丞昀说。
苏沁羽飞快朝他一笑,翻出毛巾将脸擦净,有了干毛巾,他又用清水将头发洗了一遍,但身上哪儿哪儿都脏,刚才打开储物柜的时候,发现毛巾下面还有没拆封过的浴袍。
或许可以洗个澡再回去。
于是又探出脑袋询问:“景先生,我看到还有没用过的浴袍,可以洗个澡吗?”
景丞昀正在整理画作,闻言停下动作。
自知要求有点多,苏沁羽赶忙补救:“过后我买一模一样的毛巾和浴袍还给你还不行嘛?再不行……我送个礼物作为答谢,好吗?”
瘪了瘪嘴,表情可怜兮兮的。
第二次向他撒娇了,景丞昀想。
“随你。”
声音淡漠,但苏沁羽不忘得寸进尺:“那洗发水沐浴露我可以用吗?就用一点点,我很省的。”
又是两个字:“随你。”
侧首继续整理画作,黄白相间的猫在他脚边蹭了蹭,景丞昀腾出手挠它下巴,黄猫舒服地“喵”了几声,伸出舌头舔他手指。
“你也挺会撒娇的。”
不常见的,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柔。
浴室里,苏沁羽舒服地洗了头洗了澡,用了景丞昀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裹上他的浴袍,赤脚出浴室。
人是舒服了,但他不能赖在这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已经让朱何去处理跑车了,只能让周女士来接呗。
从脏衣服中掏出手机,戳了几下屏幕都没反应,充电接口处很应景地流出几滴水来。
得,又要求助景丞昀了。
赤脚走路没声音,景丞昀正将画拆到只剩最里面一张塑料薄膜,将外面几滴水渍擦干,放到置物台上,转身才发觉身边多了个人。
“洗完了。”他随口说了句,越过苏沁羽,走到吧台边倒水喝。
声调没有上扬,不是问句,潜台词好似在说——洗完了就请走人。
不管对方如何冷漠,此时苏沁羽只能放下身段,厚着脸皮道:“那个,景先生,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
景丞昀抬眸,苏沁羽正在晃荡手中的手机,惨兮兮地说,“幸好坐公交那会儿还能用,不然我人都得扣在那边。”
他勉强笑了一下,表情添了几分讨好。
景丞昀拿起边上的手机,面部识别解锁,滑到“拨号键盘”递给苏沁羽。
倒也爽快。
苏沁羽说谢谢,笑着拿过来,但没过几秒,他笑不出来了。
不是他没有记周文心的电话号码,而是他们家用的是亲情网,66X那种数字。
他轻咳几声,小心翼翼地问:“景先生,周女士……周文心教授,你知道她号码吗?”
景丞昀还真存了,不在乎再依他一次,找到周文心那串号码,回递给苏沁羽。
接通后,周文心开口就是很慈祥的一声“小景啊”。
苏沁羽能想象周文心那两撇如扇般笑炸的鱼尾纹,走开几步,压低声音:“周女士,是我。”
“你怎么用小景的手机?没电了?”
“是……也不是,”苏沁羽长话短说,“我车没油了,你来接我。”
展后的收尾工作很多,周文心敷衍一句:“你不是跟小景很熟?让他送你。”
他跟景丞昀真的不熟,但苏沁羽只能一本正经地继续装:“我不想麻烦别人,这样不好。”
“可我现在很忙。”听筒里传来周文心指挥人的声音,“好了不说了,你让小景送送,回头你请他吃饭就好。”临挂电话,周文心又啧啧几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扭捏怎么行。”
电话快速传来忙音。
一介顶流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态跟未来老板打交道,怎么能不扭捏?他给周文心跪了。
手机交还给景丞昀,苏沁羽有点自说自话:“周女士说她没空来接我。”
声音很泄气,希望能获得来自景丞昀的怜悯,继而行行好送他回家。
然而景丞昀说:“验收完整无误,替我谢谢周教授。”
就谢周文心,他不谢了啊?苏沁羽满脸不服气:“我也有帮忙啊。”
“我为了给你送画,摆脱私生上了高速,下高速车就没油,担心损坏画不敢打车只能坐空间更大的公交,中途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我到现在胳膊还疼。”说着说着,不服气的眉头耷拉下去,变得委屈唧唧的。
原来是这样。
“可……为什么是你送?”明知自己是个大麻烦。
“因为周女士觉得我跟你熟啊,不管你多有钱,都帮你降价五百万了,在周女士眼里我就应该跟你是朋友,很熟,可以做兄弟的那种。”
景丞昀想笑,他憋住了。
“熟人也可以拒绝,为什么要送?”
这话问得苏沁羽一梗,对啊,他为什么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我这不是……肠子都悔青了。”苏沁羽幽怨的眉头皱起来,“景先生,我为了这幅画,帮你砍价在先,拼死相送在后,你就不能对我友善一点吗?”
虽然前后两者都是他自作自受,但是要求对方稍微对人友好一点,应该不过分吧?
景丞昀看着地板上的一串湿脚印,还有浴室门口的脏衣服,他都放人进屋并且依了他所有的要求,还不够友善?
黄猫跳上高脚凳,景丞昀放下水杯,撸了两把猫头。
靠!对猫这么温柔,对人就不能吗?
苏沁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里嘀咕:“不想办法把我弄走,我今儿就赖在这儿了。”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喵喵几声叫。
过了一会儿,沙发另一侧陷下去一点,苏沁羽侧首,景丞昀坐在他旁边。
“袍子脱了。”他说。
“干、干嘛?”苏沁羽慌了,因他招蜂引蝶的面孔,六年来从未跟人孤男寡男独处一室过。
此时他只穿了一件浴袍,里面什么都没有,景丞昀的浴袍宽大,他甚至要拢紧下摆,才不至于不小心露出一点风光。
如果对方真有那方面的想法,他真的喊破喉咙都没用。
景丞昀不知道对方已经把他想的那么不堪,看了眼旁边的药箱:“不是说要对你友善点?”
苏沁羽会错意,脸上热辣辣的有些尴尬,右边的胳膊擦伤面积不小,他很配合地缩出右侧手臂。
虽然擦伤不严重,但被水浸泡很久,还是进行消毒比较好。
伤口轻微浮肿,碘伏涂上去很凉快,苏沁羽自己吹了一会儿,景丞昀放好棉签和碘伏,关上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