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指挥大楼前,林牧停下脚步,看到了远远朝他走来的几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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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滚动,冷气汇聚成涤荡人间的雨,漫无目的地降落。
程骁没有穿军服,只随意披了件单薄的白大褂,身形在雨幕中显然瘦长而又凉薄。
听见身侧停下的脚步声,程骁抬起头,目光却越过邵冷肩头,落在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上。
这一细微的走神被邵冷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间的氛围无形之中变得僵持难下。
感觉到气氛悄然转变,程骁很快收回了目光,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
“你来做什么?”邵冷直视向他,语气不善,眸色微沉,犹如有夜色在瞳孔中静静降临。
程骁无奈地回望他,理由给得顺理成章:“第一军校接连发生信息素外泄的事,我作为帝国科学院的一员,回校了解点情况,不行吗?”
邵冷看向指挥大楼前的军队,声音平静:“是你通知的军部?”
“是邵伯父的意思,”程骁明显停顿了一下,颜色罕见的眸子后面跃动着难以解读的微妙情绪,“他就在附近,你不去见一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第二更。
第30章 邵家
细小的雨滴逐渐打湿军服肩头, 林牧在指挥大楼前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有其他人过来。
“让他去见严路上校。他是当时情况的目击者,少校已经说明过情况了。”佩戴上校肩章的军官对拦下林牧的几名士兵命令道。
士兵应声,放下手臂, 退让到一旁, 私下里却多看了林牧两眼。
少校?是有军部军官在附近吗?
林牧没有多问, 走进指挥大楼, 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除了严路以外,还有另一个人在。
男人长了一张看似温和的脸,蔚蓝色的眼眸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得有些冷淡,头发半湿, 似乎和林牧一样淋了点雨。他轻微点了下头, 落在林牧身上的目光带了细细的打量。
竟然是程骁。
“这是怎么回事?”严路目光扫了眼林牧身后唯唯诺诺的几人, 语气严肃。
“我在训练基地遇到的他们,他们自称从楚南逸那里得到过伪信息素诱导剂, ”林牧说,“我想, 或许可以拿给军部检验一下。”
“楚南逸?”严路对楚南逸和林牧过去的恩怨并不清楚,却不可能不关注校内赛, “前几天比赛上, 听说你揭穿了他的作弊?”
“是,”林牧回答, 示意那几名学生将诱导剂交出来,“他向来看不惯我,这次很可能是蓄意报复。”
严路和程骁对视一眼:“你怎么看?”
程骁拿起其中一管试剂检验了一遍,神情严肃:“是同一种的可能性很大。开学以来,连续发生三次信息素失控事件, 均是由一种没出现过的伪信息素诱导剂引起,很有可能是利用军校来进行某种测试。”
“利用军校?”林牧皱眉,“你是说,这是有预谋的?”
“是。”程骁点头,“这种伪信息素诱导剂,对精神力也有一定的影响。军校学生的精神力普遍高于普通人,所以,我怀疑是为了测试诱导剂的强度。”
林牧神色微微变了。当时那些人有意使用这种伪信息素诱导剂,难道是知道自己的Omega体质?
猛然间想到某种可能,林牧身体一震,抬头:“这种诱导剂,会让人体质发生改变吗?比如——由Alpha变成Beta或是Omega?”
程骁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注视了他一会儿,答道:“暂不清楚。就目前的研究结果看来,尚不能证实这种可能性。”
他的目光深邃却犀利,有那么一瞬间,林牧觉得自己的心思被洞察。
气氛一下子因为陡然间升起的防备而凝滞了。
最后还是严路打破了沉默:“楚家是否和这件事有关……恐怕需要再调查一下。”
“那就不是我权力范围内的事了,会有军部的人去调查的,”程骁轻笑,笑容却很冷,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如果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再联络。”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程骁说到这里,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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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牧离开指挥大楼的时候,头顶已经聚集了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雨。
自从离开训练基地,林牧就没有再看到过邵冷。他在指挥大楼外等了一会儿,又打开了通讯终端。没有新动静。
他想了想,给邵冷发了条消息:「在哪?」
没有得到回复。
想了想,试探着发了一条:「晚饭去食堂吃吗?」
依然没有回复。
以林牧对邵冷的认识,应该会臭不要脸地回一个“好”过来。这种情况,在林牧看来简直就是反常。
欲擒故纵?他相信邵冷这么无聊。
今晚还有两堂机甲理论课,这个时候,他会去哪里?
他没有多想,结果在校餐厅吃晚饭时,就听说了邵冷请两天假的事。
“有说是什么事吗?”林牧有些意外,不是因为邵冷请假,而是因为方宸比自己更先知道他请假。
“没,”方宸一边回忆着,一边观察林牧脸色,拿走了盘子里最后一个煎包,“不过,有人看见他从严上校办公室里出来。”
“他也去见过严上校?”林牧怔了怔,顿时觉得没了胃口,“为了毕业参军的事吗?”
“不不不,好像和邵元帅有关,应该是家里的事吧,”方宸觉得没吃饱,又盯上了林牧完全没碰过的碗,见他没有要吃的意思,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你那煎包还吃吗?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你的室友,我愿意为你分担方方面面的痛苦,比如说——你碗里那个。”
“给你了,”林牧也是干脆,直接把碗推过去,顺带着吩咐道,“晚上替我请个假。”
“你也请假?”方宸一不留神闪了舌头,半只煎包卡在喉咙,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说话,“你们不会又约了架吧?今晚还有两堂课呢!”
“学生会有事,”林牧敷衍着,“对了,刚才那些事你听谁说的?”
“就一年级那个小Omega。”方宸指了指后面。
林牧转过头去,看见江童坐在后面,头埋得很低,有些心神不宁。
“我先走了。”林牧对方宸点了下头,离开的时候,看到江童一直在看自己,无意撞上视线,又匆忙回避,佯装出没有看见的样子。
至于这么怕自己?
林牧临时停下步子,朝江童所在的方向看去,目光平静。旁边几名低年级Omega顿时红了脸,小声议论着什么,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他。
林牧走到江童面前,敲了敲桌子,一字一字问道:“邵冷去了哪里,你看见了?”
……
林牧走出校餐厅的大门,扑面而来一阵凉意,令他肩膀轻微颤了下。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灰色的阴云,织起一片密不透风的网,笼罩了视线。满目的苍凉中,没有什么东西是有颜色的。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地仰起头。雨下得收敛而又压抑,雨点收缩成了瞳孔里的渺小世界,沉默地上演着声势浩大的情绪起伏。
脚步沉闷,带着一丝犹豫,渐渐与被放大的心跳声同步。
邵冷和邵家的关系并不好,这一点林牧是清楚的。今晚邵冷请假,如果和邵元帅有关,想必不会是什么小事。
但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心中莫名烦躁。林牧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来回牵扯的风筝,唯一的引线是那些往事中始终未能理清的猜疑。
庄严肃穆的巨大别墅映入眼帘,与回忆里的影子重合。林牧步子倏地顿住,扭过头,静静朝那段模糊的记忆望去。
二十四岁的他穿着白色的军服站在元帅府前,身上却没有佩戴任何象征军衔的肩章。
就在前一天,他的身体鉴定报告公布于军部,首都星军区医院的几名军医均判定他使用过一种帝国禁用的药物,并恶意隐瞒性别多年。
因此,暂且剥夺军权。
帝国最有前途的年轻军官之一,一夜之间从神坛跌落深渊,面临着撤销军衔的处罚。
在专门关押高级军官的刑讯室里待了半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冰冷潮湿,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只让他觉得压抑。
忽然间解除禁闭,重新获得自由,并没有让他觉得如释重负。从军部莫名通知他来元帅府时起,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路上,那些军官看他的眼神都多了许多的讽刺。
邵冷撑了把伞站在元帅府门口等他,神色不像军校时期那样漫不经心。
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他和邵冷遥遥相望,那是他毕业后时隔一年与邵冷的第一次相见,两个人形同陌路。
看到他后,邵冷快步走过来接他,头微低,注视他的目光灼热,呼吸有些不畅,语气略微生涩:“抱歉,我该提前去接你的。”
“不用。”林牧态度冷硬生疏,目光落在他的上将肩章上,眼神渐渐变得复杂。时隔一年,从光塔彼岸执行任务回来,就已经成为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足够说明他做得有多出色,多么让军部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