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御魔铃不需要变大,咒语不需要念,池七殊做的举重若轻。
他回身慢慢地开始穿衣服。
正在这时候,池七殊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丝动静,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手指扣住御魔铃,再次一摇。
这一次御魔铃没有发出声音。
入魔者却如同被人解了定身咒一般,凶神恶煞地朝池七殊扑了过来!
池七殊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手上动作不停,脱下了一只袖子,然后从腰间摘下御魔铃拿在手中。
然后,本来平静的表情一变——
池七殊开始慌慌张张地念着咒语,可情急之下,本来对御魔铃就不太熟练的池七殊发现它居然没有变大!
眼看着入魔者就要侵到身前,池七殊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股血箭喷在了御魔铃上,御魔铃见血,先前无论如何都无法催动,此时骤然挣脱了池七殊的手飞上了半空。
池七殊察觉异常,连忙睁眼看去,就见那个试图袭击他的入魔者已经在御魔铃下化为了飞灰。
直到这时,池七殊才感觉到了后怕,他踉跄一步坐在了床上,目光愣愣地有些发呆。
吱呀一声。
刚刚打斗中被魔气腐蚀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白色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池七殊抬头看去,就见到了已经许久不见的明烬和尚。
明烬依然一身白色僧衣,手持佛珠,他眉目慈悲,出现在陋室当中,犹如风华加身。
见到里面的情形,明烬低低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还是先将衣服穿好,衣冠不整,有伤风化。”
池七殊,“……”
这是一个出家为僧、慈悲为怀的和尚应该说的话吗?
呸!
虽然心里吐槽,但是明烬救了林清竹是不争的事实,池七殊穿上袖子整理好衣服,起身抱拳,认真道谢。
“明烬大师,刚刚多谢你出手相助。”
明烬笑容慈悲,并不受这一礼,“施主多虑了,贫僧只是顺路讨杯水喝,不知为何村中竟无一人,以致贫僧只能来这里。”
池七殊面无表情地收回行礼的手,“这么说,和尚你是顺路?”
明烬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被迫顺路。”
“既然这样,抱歉,和尚,我这里没水。”
“施主或许忘了,贫僧刚刚救了施主一命。”
“是的,我忘了。”
明烬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提出自己的要求,“那施主可否将贫僧脑袋上的御魔铃收回?不瞒施主,吵得慌。”
池七殊抬头看了一眼,这下有点尴尬了。
御魔铃专收入魔者,明烬又没有掩盖气息,这导致御魔铃寻着魔气一直在明烬的头顶上晃荡,如果明烬不提醒,他都把铃铛给忘了。
明烬没发飙,这样看来也算是修养不错?
将御魔铃召回,池七殊坐到屋里唯一的一张小矮桌旁,这里只有两把凳子,他坐在自己经常坐的地方。
“明烬大师,你可知这里的村民为何而走?”
明烬,“起先不知,但既然施主如此问,贫僧知了。”
“佛家讲究的是因果报应,”池七殊把玩着御魔铃,“既然大师种了因,果自然要自己承担,没水,请便。”
明烬一笑,端的是悲天悯人。
“阿弥陀佛,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已身在地狱,又何须在乎那因果?”
“一杯水,还能被大师讲出苦厄众生的感觉,大师的嘴皮子真利索。”
“尚不及施主睁眼说瞎话。”
说着,明烬那俊美容貌下清明湛湛的眼睛若有所指地看向小矮桌上的水壶。
第96章 菩提树下
即使是白水, 在明烬做来却如同正饮琼浆玉露。
池七殊心想,虽然这个和尚做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事情,但似乎从未曾饮酒?
饮尽杯中水,明烬将茶杯轻轻置于桌上, “多谢施主。”
池七殊摆摆手, “夜色已晚, 明烬大师是否可以起步离开?”
明烬微笑,拿着佛珠的手指缓缓将一粒佛珠捻动, “我见施主这里正好有一张床,不知……可否让贫僧休息一晚?”
闻言池七殊连忙跑到了床边坐下, 还大岔开腿, 先把床给占了个严严实实。
“你也看到了,这个村子里几乎都空了,自己找地方睡去!”
看到池七殊撵人的样子, 明烬丝毫不气, 反而心胸宽广的在池七殊坐的小板凳上坐下。
“既然如此, 施主请先睡吧, 贫僧在这里坐一晚上也是可以的。”
池七殊有些半信半疑的瞅了眼和尚,怎么这么好说话?
难道和尚想半夜抢他的被子?
犹疑地躺下,头还没靠到枕头, 池七殊猛然起身朝和尚看去。
明烬闭着眼睛,低声诵读诗经,动也未动, 只是手从袖中伸了出来。
轻柔的月光洒在白色的僧衣上面,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圣光。
池七殊放心地慢慢躺回去,心想这和尚还算是有点良心,知道饶人睡眠罪大恶极, 正这样想的时候……
梆梆梆——
然后念念有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池七殊猛然抬头,一双锐利的双目朝明烬瞪去!
明烬闭着眼睛,低声诵读诗经,慢腾腾将木鱼收回袖中。
池七殊翻了个白眼,蒙头面朝里,决定当和尚不存在,这光头和尚,小心思贼多。
谁知他刚刚躺下,接着,
梆梆梆——
然后嗡嗡声: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池七殊忍了又忍,突然翻身起来,指着和尚怒气冲冲,“和尚,你念经声吵到我了!”
和尚很是惭愧,“阿弥陀佛,吵到施主,是贫僧的不是。”
“哼!”池七殊冷哼一声,翻身又躺了下去!
他就不信了,在他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不乐意之后,和尚还能厚着脸皮扰他睡觉!
然后,
梆梆梆——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池七殊用脚敲敲床板,“和尚,你念重了!”
明烬耐心回答,态度极其友好,“刚刚诵经断了,故而贫僧重新开始。”
池七殊绝望了,他感觉这和尚为了睡床无所不用其极。
“那你还差一句呢,前面那个五蕴皆空……”
和尚纠正,“应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祖宗,明祖宗,我的床分你一半,咱俩睡觉吧,求你别念了行吗?”
明烬将自己的木鱼放于膝前,摇头拒绝,态度诚恳,“施主还是单独睡吧,贫僧尚且不困。”
“可是我困……”池七殊欲哭无泪。
“贫僧看施主有向佛之心,如若施主睡不着,可下来与贫僧一起诵经。”
“多谢,不必。”
被人欺负了还打不过的池七殊,闭上眼睛心里盼望着和尚别再作妖。
可哪里可能?!
梆梆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
没完了是吧?
好,那看咱们谁耗得过谁!
于是池七殊在和尚那嗡嗡嗡的苍蝇诵经声中,伴随着梆梆的木鱼声开始用脚跺床板!
梆梆梆——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
咚咚咚——
梆梆梆——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咚咚咚——
梆梆梆——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咚咚咚——
来呀,互相伤害呀!!!
第二日,清晨,天气晴好。
明烬从床上起身,细致地穿上自己的僧衣,看了一眼趴在小桌上睡的昏天暗地的池七殊,行了一礼,“阿弥陀佛。”
池七殊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听到了那恼人的苍蝇嗡嗡声。
他左胳膊换右胳膊,脑门换了个方向接着睡。
然后明烬就听到了嘟嘟囔囔的,来自于桌上睡着的那人的声音: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明烬站在原地,无语了片刻,没想到这小子还把心经给背下来了。
他眼中浮现笑意,也不枉费他念了半晚上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