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严格上来说，也不是一个人。
“你回来了？”
推开门，罗绛就看见了灵犀，对于这点她早就已经习惯，早年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灵犀就一直在她身边，美名其曰照顾她，那会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又因为灵犀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就迷迷糊糊地默认了对方的存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甩不掉灵犀了。
罗绛看也没有看灵犀，自顾自地走到了椅子上找书看。
灵犀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自从罗绛清醒后，就再也没有跟自己说过话，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纠缠，而是帮罗绛收拾起了屋子。
“酆都哪儿都好，就是这物价实在是太高了，香烛饭菜要是没有人供奉，贵得跟金子似的，不过还好你有人操心，房子也是北阴大帝亲自给你批的。”
“黄泉旁边那个哭丧鬼也终于想通要去投胎了，听说大帝那边怜悯她生前过得苦，给她安排了一个还不错的胎位，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能吃饱穿暖，家庭和睦。”
“对了，乐乐之前来找过你，她说红尘客栈的老板娘下周生辰，邀请你过去做客。”
罗绛默默地听着，但还是没有回话。
灵犀把罗绛的书整整齐齐地码放好了之后，对着罗绛露出了一个笑容，“绛绛，我要走了。”
这句话成功地引起了罗绛的注意，她缓缓转过头，疑惑地看了灵犀一眼。
灵犀因为这个眼神，露出了这一百年来第一个真实的笑容，以前的她也笑，只是那些笑容里要么有无奈，要么掺杂担忧，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劝说自己要坚持强撑起来的笑容。
“你终于肯看我了。”她嘴角上扬，眼里也泛出了泪花。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罗绛慌乱地把头转回书上，假装看书。
这些年灵犀死缠烂打地呆在自己身边，比当初的卫霖蔷不知道脸皮厚多少，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她放不下，放不下曾经发生的一切。
“前段时间，天帝派仙官下来给你宣旨，召你上去做神君，那个仙官是我的族人。”
罗绛拿着书的手微微一抖。
“见到我，他很惊讶，我们聊了许多，原来当年也不是所有的族人都留在了人间，听说我母亲的事后，他很难过，觉得自己应该肩负起照顾我的责任，他说人间不适合修行，冥界就更没有什么灵气可言，叫我跟他去天上，会帮我……会助我重塑神魂，你知道的我重生后，身体并不稳定。”
就算是拿到了当初的躯壳，也拿回了朱砂痣，但灵犀的魂魄并不稳定，再加上曾经被罗绛的红莲业火灼伤过，时间越长就越有魂魄离体的风险，这一点……罗绛是知道的。
“我认真想了想，我在你身边的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开始我只想得到你的原谅，可是时间越久，我就越贪心，甚至还会妄想重归于好，和从前一样，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只是绛绛，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累，一百年也好，两百年也好，三百年四百年我也认，你……总得给我一个期限吧，这种无穷无尽让我看不到头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灵犀说完，无奈地笑了笑，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强硬地跟罗绛说话，为了罗绛她放弃了所有的自尊，一次一次厚脸皮地跟在她身边，甚至不惜耍赖撒泼，她觉得只要罗绛肯原谅她，就算是死也没有关系，只是时间一长，她越发不确定起来，罗绛性子固执，说一不二，这她是知道的，有时候她会绝望地想，万一罗绛根本不打算原谅她，万一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再一次加深罗绛对她的恨意，万一她们真的如同故事一样注定不能在一起，那……还不如，放过罗绛，也放过她自己。
“我跟他说好了，明天，他会下来找我，一来是等你回话，二来也是等我回话，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碍你的眼，你也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灵犀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到门边。
“对了，乐乐那个孩子挺好的，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开门，关门，房间也再次归于平静。
罗绛呆呆地看着眼前，书还是停留在那一页，原本是一件好事吧，可是为什么心里面空落落的，罗绛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乱想，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灵犀回到族人身边，自己的生活也重回正轨，两个人本来就有血海深仇，不见面就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这么安慰着自己，罗绛打算起来整理一下房间，可看着井井有条的屋子，她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
对了，遗梦要过生日，自己总得准备礼物，准备点什么好呢？
宝石？太俗气。
绫罗绸缎？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香料？人家是专家，自己拿过去的不一定能入她的眼。
突然，罗绛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点心上，这种点心冥界是没有的，灵犀还是卫霖蔷的时候，罗绛会跟着她吃几口，当时她说过，自己虽然不怎么爱吃甜食，但这个味道还是很棒的，虽然以往灵犀也会特地去人界买来，讨好地放在罗绛的桌子上，但罗绛一口不碰，今天看着精致的点心盒，罗绛突然生出了烦躁的心情。
罢了，想不出来就干脆睡觉好了。
但一躺在床上，罗绛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不用睡觉的，呆在房间里又烦躁，还是出去找点事情做吧。
一个小时后，罗绛找到了谢常欢。
谢常欢面前堆着无数的公文，再次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大姐，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我工作还有一大堆，实在是没功夫跟你聊天啊。”
“我不是来聊天的，我也是来工作的。”
罗绛认真地说。
“拜托，我这里哪有工作给你啊，现在人间太平得很，没有恶鬼也没有厉鬼，您忙了这么多年，就不能消停点吗？”
谢常欢头都大了。
“没有厉鬼，勾魂也是可以的。”
罗绛无视谢常欢的哀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现在勾魂哪儿需要这么麻烦啊，除非特殊的鬼，不然都是自动被传送过来的，就跟当初的你一样。你那个小跟班呢？听说这次来的仙官也是白泽，不会是……”
“嗯。”罗绛点头，“回去重塑神魂了，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我就说嘛。”谢常欢揉了揉眼睛，“当初跟她说过那洗魔池不是那么好进的，非是不听，本来就受了伤，硬要去洗魔气，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还拖了这么久。”
“什么洗魔池？”罗绛瞪大了眼睛。
谢常欢一愣，“你不知道吗？当初你闻了遗梦的香，虽然不再神志不清，但你杀魔物的本性是没变的，她为了能接近你，去了洗魔池，洗魔池原本是给天界堕落的神仙准备的，洗掉魔气的过程十分痛苦，还会对身体有所损害，当初范青还跟我打过堵，她要是能活一百年，就免费帮我做两百年工作呢，对呀……这么说，我赢了啊，不行，我得去找范青去了。”
谢常欢像是找到了解脱，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让，让让，我要出门了，你随意。”
罗绛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谢常欢靠不住，罗绛只好回到家里，这会她已经有点饿了，柜子里有罗家门人供奉的香烛糕饭，但她没什么胃口，又瘫坐在了沙发上，也许是因为饥饿，罗绛开始觉得眼前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像是着魔一样，罗绛把手伸了过去，一口一口地吃着，味觉早已经忘记这个味道，只是记忆还提醒着自己这是熟悉的感觉，吃着吃着，罗绛脑海里不禁就冒出了卫霖蔷的脸，那会的她还很天真，脸上总是带着蠢蠢的笑，尤其在说不过自己的时候，总喜欢瞪着眼睛看自己，然后化悲愤为食欲吃光罗绛冰箱里所有的食物，当然她也不是总蠢，相反，她很聪明，聪明到罗绛这么长时间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也聪明到早早偷走了罗绛的心。
罗绛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常常问自己，两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坚持，她流了一夜的眼泪，到最后也没有得出答案。
第二天清晨，天界的仙官早早就在酆都城外等候，站在他身边的是灵犀。
仙官看着城门，灵犀也看着城门。
过了半饷，灵犀笑了笑，对着仙官说：“族叔，她应该是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仙官有些惋惜，“她功德深厚，又对你照顾颇深，实在可惜。”
灵犀跟对方没有说过两人的恩怨，所以他还以为罗绛是灵犀的恩人。
“人各有志，不勉强。”
“如此，我们便走吧。”
两人转身，仙官开始施法，一阵白光在面前聚拢，劈开云层直达天界。
灵犀还念念不舍地看着身后，期待那个人会出现，另外一边，仙官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看了。”
灵犀微微一笑，点头跟在了仙官的身后。
两人的身影飞至半空，灵犀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回过头一看，罗绛气喘吁吁地飞了上来。
“仙者留步。”
仙官一看是罗绛，朝对方回了一个礼，“红莲鬼士可是想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