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进来的小艽见到这一幕,惶恐极了:“公子,这是裴大夫的房间,难不成您今天晚上也想在这里睡觉???!!”
“你胡说什么呢,我当然睡我的床,我就是看见裴大夫这里太单薄了嘛,他还要给庄子里的人治病,夜里盖不暖和,冻着生病怎么办?”
“我那里重新再铺一床就好了。”
薛清灵十分无所谓的回答道,他继续审视了一下,发现这房间里空荡荡的太单调了,又去拿了一个他小时候很喜欢的金色莲花灯盏放在床头,插上一根红蜡烛。
夜里,裴疏带着薛清灵一起,让庄子里的人全都服下汤药,又给他们长疮长廯的地方敷上外用的药膏,这药膏是他临时熬出来的,量不多,勉勉强强的让庄子里的人都敷上了,其中有两个人,不配合,也不吃药,裴疏倒也没有强行逼着他们治疗。
这两个人病久了,万念俱灰,不相信他们身上的病能治好。
裴疏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等他们看到效果之后,才会转变想法。
上完药之后,裴疏又告诉了他们一些按摩瘫痪肌肉的方法,有些人的手脚已经开始出现萎缩畸形,内服外用药后,还要靠病人自己拉伸肢体,做一些手足动作操来恢复肢体的功能。
检查过最后一个病人后,裴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上床边的蜡烛,意外看到了那一床厚厚的床褥。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裴疏并不畏惧严寒酷暑,这六年来他游历江湖,途中夜宿过数不清的地方,有时住客栈,有时住病患家中,有时宿在野外……他对于睡的地方,一向是没什么要求的,能遮风挡雨的可以,不能遮风挡雨的也行,他睡过屋顶,睡过树枝,也曾好奇的在绳子上睡过,无论睡在哪里,他都觉得无所谓,只要有一处清静之地供他休息便可。
裴疏走到床褥边躺下,盖上被子,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偏过头来,看着床头边那莲花灯盏上的烛火出神了一阵,半晌后,一挥手将烛火熄灭,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隐隐约约的,一股熟悉的甜香总是萦绕在他身边。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薛清灵就起来了,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缩在被子里,拢了拢被角,小艽还沉沉的睡在附近,没有醒过来。
昨夜睡得并不好,薛清灵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现在还早早的醒过来,闭上眼睛,想睡个回笼觉也不行。
薛清灵在床上滚了一圈,在心里胡思乱想,不知道隔壁的人昨天睡得怎么样?
最后,他忍不住的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围了一个斗篷,穿上靴子,站在门口,想出去又不敢出去的,万一隔壁的裴大夫没醒过来怎么办……
薛清灵把门推开,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这庄子在山上,清早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远远的望出去,群山堆烟,天空是浅淡的深蓝色。
他呼吸了一口清早新鲜的空气,鼻尖变得有些红。
薛清灵又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忍不住往旁边的屋子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止住了,站在原地,吹着早上的凉风犹犹豫豫的。
突然间,薛清灵看到庄外进来了一个人。
正好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裴疏今天也醒的很早,便去昨天去过的桃花林里,摘了几株新鲜含露的桃花枝,他这轻功一来一去的,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工夫。
刚回到了庄子,就看到了门口披着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鹌鹑。
他走到对方身边,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醒早了出来走走。”薛清灵拢紧了自己的斗篷,心跳突然间加速。
裴疏在桃花林里,见这几株桃花开的正好,便折了几枝,现在想起眼前的这个小蠢货似乎也喜欢看桃花,于是便把手里的桃花枝给了对方,接着转身去临时的药房里熬药去了。
薛清灵抱着手里的桃花枝欣喜不已,连肩上的斗篷都顾不得拢上,一时之间,双手都露在外面,竟是连寒风都不惧了。
他抱着桃枝回了屋子里,此时的小艽已经醒过来了,正想要伺候自家公子梳洗,却见他家的小少爷,抱着几株桃花枝傻笑。
“公子?”
“嗯?”薛清灵脸上的笑容止住了,他拨弄了一下怀里的粉红的桃花瓣,然后去找了个白玉瓶,装上清水后,把这几株新鲜的桃花枝插在瓶子里。
新鲜的花枝还带着朝露,嫣红的桃花含水灼灼,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清雅的花香。
薛清灵来富阳城外欣赏过数次三月的桃花,但他觉得,今年的桃花是开得最好看的一年。
第17章 汤药
癞子庄二十来个病人,一天需要熬的药汤可不少,站在几袋草药前,裴疏随手捏了一把苍术,放在鼻子尖嗅了嗅,而后折下了一小节,把其他的扔进药罐里。学了这么多年医术,裴疏对药材把控也是极好的,无需称重,随手一抓,他便知道需要多少。
因为草药炮制手法不同,药效也有细微的效果,亲自抓药,更好掌控所需要的药量。
薛清灵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后,见裴疏在这边熬药,也屁颠屁颠的跟过来,守在一旁帮忙抓药,处理药材。
裴疏用扇子扇了下火,见到这个痴迷学医的小蠢货之后,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手又拿起一把药材,就当解闷似的,跟薛清灵讲解一些调和药性的知识,借着手上的药材,顺带给对方讲讲某些特殊的药性。
薛清灵现在的水平,还停留在观察表面症状,套用书本药方的程度,裴疏倒也没有说得多深刻,就是随便讲讲,给对方打点底子。
薛清灵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显得很是乖巧听话。
学校的老师肯定最喜欢这种听话懂事的乖学生。
裴疏:“……”
只不过这个非常懂事听话的好学生,上课用心听讲,却会用“考零分”的方式来让你感受到一股深深无力的绝望。
在对方又一个“裴大夫,你再说一遍”抛出来之后——
裴疏第一百零一次想开口劝对方放弃学医……
裴疏瞥见药囊里的天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麻了,他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在叹气之余,裴疏留神注意了一下薛清灵的制药手法,终于发现了庸医小蠢货的几个优点,虽然对方诊脉辩证完全不过关,但是对方在辨药上极其有天赋,能轻而易举的辨出药材的真伪和部位,随手一选,就能捏出效用最佳的那几节。
无论是煎药,还是在调制药膏的时候,薛清灵对火候的把控极佳,并且手法很细腻,连裴疏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裴疏看了一眼对方调出来的大白膏,不得不承认,对方做出来的药膏,要比他做出来的更好,外观和药效更佳,裴疏制药煎药,没有太极致的追求,一向就是做到药效适宜,评价为“上”便可,而小蠢货弄出来的药膏,应该能评个“极品”。
就连煎出来的汤药,也似乎更加“色香味俱全”一点,当然,良药苦口,就算是再怎么“色香味俱全”,也照样是很难喝的。
只不过是从“非常难喝”变成了“难喝”,程度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本来喝药这种事情,就不要太在意味道,眼一闭,心一横,一口气就灌下去了,难喝不难喝,也就不重要啦。
裴疏思量了一下,还是让薛清灵把他自己煎出来的药,端去给癞子庄的女人和孩子喝。
薛清灵点了点头,把药倒入碗里,分成两碗,端去给屋檐底下坐着剥豆子的刘春芳和三娃。
刘春芳接过那碗药,一口气饮进了,三娃也是个能吃苦的孩子,不需要哄,老老实实被那碗浓棕色的汤药咽了下去,三娃吧唧了一下嘴,虽然这碗药又苦又臭又难喝,但是比昨天裴大夫给的那碗,要稍微味道好一点。
可能已经接受过昨天更难喝的那碗,做好了喝“超级苦药”的心理准备,今天再喝这碗药,就很惊艳的发现——药居然变好喝了。
当然……呕,还是很苦。
努力压下喉咙里泛出来的恶心。
薛清灵还顺便拿来了他调好的那碗大白膏,用竹片抹了抹,检查了一下三娃脸上的肿斑,似乎是比昨天要消下去很多,看来裴大夫的药真的很有效。
“三娃,你感觉怎么样?”
三娃儿点点头,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比以前有知觉多了,早上起来,在水里照了照,脸上的斑块也化开了不少,三娃心里很高兴。
因此,虽然嘴里喝的药很苦,但是心里却有着希望的甜意。
薛清灵对着这个小家伙温柔的笑了笑,把袖子略微向上卷了一下,拿起药膏给三娃身体上药,薛清灵手上的功夫细腻到家,一点也不笨手笨脚的,手法很好,一下子就把药膏均匀服帖的抹在患处。
三娃儿被这个眉心有一颗朱砂痣,长得像神仙一样漂亮的小哥哥上药,非常开心,忍不住的哼哼着母亲小时候教他的小调儿,嘴里还夸奖,“哥哥你真好。”
一旁的刘春芳,一边剥着豆子,一边用含着笑意的眼神,时不时的望一望他们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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