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爬起来,拿冷水蘸湿了布巾,敷在陈瘦石额头。陈瘦石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半醒半梦地看看杨榛,唤了声:“榛儿。”声音沙哑。
杨榛半跪下去,握住他的手,自责道:“昨夜我不该饮酒,没有照顾好夫君,是我的错。”
陈瘦石摇摇头,意识不太清楚:“奇怪,我......怎么这么弱?不该啊。榛儿,不怪你,只是小小风寒,无碍。”
杨榛道:“我去请大夫,叫翠微来伺候你。”
说着往外面走,又朝空中轻唤:“小八,保护好主子。”屋顶传来“嗯”的一声。
主子生病,惊动了一宅子人,秦管家、翠微都来看他。杨榛便去请大夫。
翠微瞧着他出去,眼里闪过一丝冷芒。
杨氏医馆离县衙最近,只隔了一条街。姓杨的老大夫胡须斑白,总是笑得和蔼可亲。杨榛虽没进过医馆,但与陈瘦石坐车经过时,看见过铺子里帮人诊病的老大夫。
此刻医馆还未开门,杨榛心急如焚地跑到医馆前,刚想敲门,忽然背后传来一股阴风。他下意识地闪身,躲过偷袭的那根棍子。下一秒,一个布袋当头罩下,将他蒙住,他鼻子里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人便昏了过去。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针锋相
干燥的嘴唇里被注入清凉的液体,陈瘦石感觉如饮杨枝净水一般,他贪婪地吞咽着。眼前是秦管家着急的面容,和翠微满含关注的眼睛。
水杯拿在翠微手里,两只手捧着,近乎虔诚。
“主子,您感觉如何?”翠微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吐出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底狂热的光芒,像飞蛾扑向的那一团火焰。只是深藏着,不能被近在咫尺的主人看见。
陈瘦石摇摇头,闭上眼睛。他的意识仍然浑沌,身子仿佛泡在灼热的水中,载沉载浮。脑子里有许多杂乱的影子,无法捕捉。
心悸,像是某种不祥之兆。
“秦叔。”他唤。
“少爷,您有何吩咐?”
“杨榛去了许久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是挺久了。”秦管家道,“老奴去看看。”
翠微低下头,嘴角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翠微,你去替我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是,主子。”
听到了,又是“主子”,陈瘦石迷蒙的眼睛看着翠微出门的背影。他用双手支撑着坐起来,唤道:“小八。”
小八飞身落下,跪在床前:“大少爷。”
“小八,起来回话。”
“是。”
“昨晚你在屋顶?”
“是,大少爷。”
“有没有发生什么?”
“大少爷指什么时候?”
“从我与杨榛回来后起,你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
小八有些奇怪:“大少爷,您没失忆吧?”
陈瘦石斥道:“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即使在病中,那样子也很有威慑力,小八低头道:“是,大少爷。昨晚您与杨榛回来时,脚步有些不稳,翠微来服侍您,您吩咐她去做碗醒酒汤。你们喝了汤之后,就熄灯睡了,一直到天亮。”
“就这样?”
“是,就这样。”小八道,“你们没做什么,连床都没动,属下听着呢。”
陈瘦石真想拍他的嘴,无奈没力气,瞪他一眼:“滚吧。”
小八“嗖”一下没影了。
陈瘦石闭上眼睛。他有种直觉,什么事不对。受凉感染风寒?以自己的身体,怎会轻易得病?何况杨榛与自己一床同寝,竟会全无察觉?
翠微端着热水来了,服侍陈瘦石洗漱完,道:“主子要吃早餐么?奴婢去给您端来。”
陈瘦石点头。
不久,秦管家回来了,还带着姓杨的老大夫。
“少爷,杨大夫说,没有瞧见杨榛,他根本没去医馆。”秦管家道,“老奴将杨大夫请来了,您先看病吧。”
陈瘦石心头一沉,那种不祥的感觉愈发浓烈了。
杨榛醒来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
身子在颠簸,好像在一辆马车上。手指能触及的地方毛茸茸的,像地毯,感觉上价值不菲。
被绑架了么?自己一个小侍卫,没什么价值。绑架我,难道为了勒索我家大人?他想。
一想到陈瘦石,杨榛就心急如焚。他还病着呢,病势汹汹,自己突然失踪,大人一定急火攻心,病势加重。
怎么办?
虽然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杨榛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无论此人是何目的,他唯有冷静应对。他绝不能让自己成为大人的负累,一定要尽快逃回去。
对面坐着一个人,即使眼睛被黑布蒙着,他也能感受出来。
他淡淡开口:“阁下是谁?迷晕我、绑架我,所为何来?”
对面坐着一个中年人,长眉、鹰目,下颌有着坚硬的弧度,可是打扮却像个文士。他观察着杨榛的动作表情,仿佛饶有趣味道:“不慌不忙,有这份镇定,难怪陈瘦石欣赏你。”
杨榛从黑布后“看”着他:“听你说话,不是一个普通的绑匪,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么?”
“到了地方,我自然会给你解开的。”
“你要做什么?”
“你猜?”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人听出轻视与不屑。
杨榛冷然道:“左不过拿我对付我家大人,小人伎俩!”
“啪”,狠狠一巴掌打在杨榛脸上,杨榛被打得身子一晃,差点跌倒,耳边轰鸣。
“想逞口舌之利?”那人声音冰冷,“信不信我打掉你满嘴牙?”
杨榛用背抵着身后座位,坐直,无所畏惧:“我家大人淡泊名利、正直无私,他有什么可供你们拿捏要挟的?”
“淡泊名利、正直无私?”那人哈哈大笑,“你居然这样评价你主子,可笑!陈瘦石虚伪透顶,明明一心往上爬,偏要装出一副清高的嘴脸。”
杨榛心念一闪,听这人口吻,难道会是皇后与太子的人?他们认为大人费尽心思邀宠,爬上了二皇子的高位,所以恨他。
可抓自己能起到什么作用呢?逼迫大人放弃二皇子之位?可那是陛下的命令,大人自己也做不了主。
他本来以为,会有人来行刺,结果,却是自己被抓。这不科学。
“他不是!”他愤然替陈瘦石辩驳,“你这小人,竟敢污蔑当今二皇子......”
凌厉的掌风刮到,又一个耳光打断杨榛的话,杨榛嘴里尝到血腥味,一缕血丝沿着他唇角渗出来。他的左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
紧接着,那人一脚踢在他腹部,他的后背与座椅重重撞击,前后俱痛,几乎一口血喷出来。
他强忍着没有发出惨叫,人却倒了下去。不,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他告诉自己,又勉力支撑着坐正身子。
“你对你家主子倒是死心塌地。”那人道,“甘心做他的狗,是么?”
杨榛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我是二皇子的狗,你呢?是不是太子的狗?”
那人似是僵了僵。杨榛呵呵一笑:“果然被我猜中了。只不过,太子殿下这种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一国储君,竟然做出这种强盗土匪的勾当,真是令皇家颜面扫地。”
那人脸上阵青阵白,猛地一脚踩在杨榛胸口,用力碾压:“一个小小男宠,牙尖嘴利,心高气傲,你觉得你可以倚仗你家主子么?”
杨榛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这一切可笑极了,然后他真的笑,愈疼愈要笑:“我从来没有倚仗谁,是你,是你在倚仗你家主子的势力,为非作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样折磨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人收回脚。尽管杨榛看不到,却似乎感觉到了他冷冷的视线:“本来我以为你是个以色侍人的人,根本瞧不起你。不过现在见你倒有几分骨气,只要你闭上你的嘴,我便不打你。”
杨榛不再说话,他默默调息,缓解身体的疼痛。他思索着,太子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想起上回在太子宫中,太子问陈瘦石要他。难道,这次太子想抓他回去当他的禁-脔?
想到这一点,杨榛不寒而栗。
陈瘦石服了杨大夫开的药,困意上来,可他支撑着不睡。因为杨榛还没回来。他命小八去找杨榛,他知道府里的影卫都学过追踪术。
小八不肯,说他的职责是保护大少爷,陈瘦石气急,怒斥道:“你这混账东西,老爷命你保护我,你就只会保护我么?你不知道有人会拿杨榛逼迫我么?他这么久不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小八跪直身体,恭敬却固执地道:“大少爷,侍卫、影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子,我们的命都是主子的,杨榛也是,他会为主子万死不辞。若属下置大少爷安危于不顾,杨榛第一个就会怪属下。他走时,叮嘱属下保护好大少爷。”
陈瘦石气得肝疼,觉得跟小八这死脑筋根本沟通不来,无力道:“我问你,侍卫、影卫除了保护主子,还有一条准则是什么?”
小八道:“服从主子的命令。”
“既然如此,你想违抗我的命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