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有退缩的想法,原本在身后的人一下拉住了他的手,在缝隙的空挡里大步迈了一步,景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动的往前快步走,横冲直撞的,也不知撞到了谁,没看清,他匆匆留了句“对不起”,全身所有的感官一瞬间都失灵了,只有被包裹的那只手上传来滚烫的温度,汩汩的血液流淌、神经末梢疯狂跳动。
直到人流终于消失了,两个人停下来,靳离歪了歪头,把浅色系的领结拆下来,微微皱眉。
景深怕他不高兴了,“我没想到人这么多,本来想直接回去算了……”
“是挺多的,所以走快一点,”靳离说,“要吃什么?”
景深愣了愣,他抬头看了一圈,随便指了指,“那个吧……”待看清了,“……火锅?”
拉着穿一身高定的人去吃火锅?
但是可以去吃什么?左边一家牛肉面,右面是露天烧烤摊,毫无逼格。
靳离抬步要走过去,听见景深迟疑说,“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他转过头,“怎么了?”
景深露出怀疑人生的茫然表情,“你不介意吗?”
靳离无奈弯了弯嘴角,“景深,跟着你就好,我不挑。”
所以景深想象中第一次和靳离在外面吃饭的优雅场面,变成了现在这样,热火朝天的火锅店里,锅锅红油翻滚,烟气缭绕,景深都能想到他们出去之后沾了一身的火锅味、靳离难以接受的表情。
对于靳离来说,他并不是合格的搭饭对象,真是糟糕的体验。
令人沮丧。
老板娘热情的一桌桌送冰镇啤酒和免费切好的水果,见到他们眼前一亮,脸笑成了花,“两位帅哥,清锅还是红锅,店里搞活动,点鸳鸯可以打九折嘞!”
菜单在景深这里,他犹豫着,“那就点两个吧,其他的……”
他凭着感觉,猜靳离爱吃什么,在菜单上勾勾画画,几乎都画了一遍。
正埋着头,靳离突然从对面起身凑过来,景深连忙往里坐了坐,给他腾出位置。
“以前和母亲生活的地方没有这个,后来也没有机会接触,”靳离说着,和景深挨在一起看菜单上的名字。
景深不知道该惊奇哪个,靳离竟然没有吃过火锅,靳离竟然对火锅莫名产生了好奇和兴趣。
菜陆续上来,这里的味道竟然还不错,底料的味道又香又醇,完全没有劣质的感觉。
景深再次惊奇,靳离竟然不能吃辣,才捞了两筷子,嘴唇已经变红了,他忍着笑给靳离拿餐巾纸。
靳离只能无奈看着他。
“哇,你没口福了,只能吃清汤,”虽说这样,景深把清锅里的东西全捞出来放在了靳离面前,还故意的把浸了辣汤的羊肉片裹满酱料,信誓旦旦对靳离说,“你尝尝这个,这样就不辣了!”
“真的?”靳离满眼写着不相信,但还是凑过去吃掉了,虽然并没有表现出被辣到的样子,但还是惩罚景深似的,捏了下他的脸。
景深心下动了动。
他们点的东西太多了,两个大男人也吃不掉,而且他们吃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太腻乎了,吃火锅,哪有坐在同一边,喂来喂去的,当事人却完全意识不到。
“两位帅哥看着眼生,不是靠演戏吃饭的吧,”老板娘开店开了快十年了,一脸的看透一切,“你们这种我见多呢,对这种地方好奇,跑来一边游玩一边谈恋爱开房,我跟你们说,对面就是好地方,下层ktv,上层大床房,一条龙齐了!”
她嗓门大,周围的食客们竖着耳朵一阵起哄声,有个显然是熟人的大声嚷,“老板娘,你不是和对面那位不和吗?怎么上赶着给人家拉客?”
老板娘推了一下那人肩膀,佯装嗔怒,“我就是瞧不惯对面娘儿们的骚气样,我给她拉客,她还不给我广告费呢!这不是这俩帅哥太配了,春宵苦短,找不着好地方,你给他俩腾张床啊!”
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景深听得发窘,垂着头在红汤里涮毛肚,忘了涮了多久,老得不能吃了。
他偷偷去瞥靳离,靳离倚在沙发背上,衬衫简单挽到手肘,抱着胳膊,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半个轮廓分明的侧脸,神情淡淡,明明是话题中心,却仿佛所有的议论和打量都和他无关。
可是那些放浪露骨的字眼在景深脑海中一句句回荡,他忍不住想,靳离听到这些话是什么感受呢?或许会感到困扰,或许——根本就不会当一回事,不入耳,更不入心。
似乎察觉到了景深的目光,靳离抬头,景深来不及躲避,视线直直撞在一起。
他感到一阵燥热,从五脏六腑蹿到喉咙眼里的、就算喝掉一整瓶冰啤酒也压不下去的燥热。
他忍不住道,“靳离……”
“怎么了?”
靳离见他开口,倾身过来一点,二十二度的冷气,足以让人手脚发冰的温度,他却看到了景深脸上和脖颈上细细的汗。
他抬手轻轻将景深额前的头发弄到耳后,无意拨到了柔软的小小的耳垂,景深蓦地一激灵,抓住了靳离的手腕,指尖用力的泛白。
明明周遭乱得要命,他为什么还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靳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像在特意的安抚他,“他们开玩笑,不用听。”
“我想去看看,”景深喉咙发涩,声音有些小了,他怕那人听不见,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去看看。”
“……对面,你能陪我去吗?”
靳离使了点劲,没挣开景深抓着他的手,眉眼含着无奈,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后颈肉,“别紧张,景深。”
景深抬着眸子去看靳离,水光粼粼的,里面全是平日里从不示于人前的、让人心疼的东西。
但凡换个人看见这些情绪了,恨不能把天下的好东西全捧到景深面前来,只求美人能忘却愁思、一展笑颜。
景深觉得时间大概过了有一万年那么久,他的眼睛都睁得发干,然后看见靳离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他觉得自己现在卑微的快死掉了,居然因为靳离这一个字,心里就开始炸起了烟花。
……
被火锅店过低的冷气冰久了,一到外面,被夜风一吹,景深整个脑袋开始发涨,脚步虚虚浮浮的。
靳离扶着他的肩膀慢慢走。
吧台后面的女人坐在高脚凳上,穿的很清凉,蕾丝背心黑色热裤,挤眉弄眼的打量他们两个。
“一间包厢,”靳离说。
“老总过夜啊?”
女人看着靳离的衣着,熟稔的直接定了最贵的,期间不住瞥了好几次靳离,靳离视若无物,低头去看他怀里的景深。
“冷气吹太久了,很难受吗?”靳离帮他揉着太阳穴。
景深摇摇头,从靳离怀里出来,站直了,问那个女人,“厕所在哪?”
女人这会儿才看清躲男人怀里这小帅哥的模样,不是传统的清秀端正的类型,五官很艳,看上去喝酒了,带着自然的一点腮红,纤长的眼尾上翘,会勾人似的。她愣了愣,指了个方向。
景深点点头,刚走了一步,突然折回身来,手毫不客气往吧台上一拍,吓了那女人一跳,就看见小帅哥不耐烦道,“别看了别看了!没见过男人吗?”
她“哎呦”一声,“帅哥,你长得帅,还不让人看呐?”
“看我可以,”景深趴在大理石台面上,腿弯微微曲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又指指靳离,“他不行。”
瞧他说的话,丢脸,管天管地还管上靳离了,景深暗暗唾骂自己。
靳离忍不住笑着去扶景深的腰,要把他扶直了,景深很不老实的动弹,再次从靳离的怀里逃出来,离远了两步,镇静地说,“我先去清醒一下。”
说完转身就走,走的很快,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景深把整张脸都打湿了,水珠滚落,没入脖颈深处,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大脑放空、再放空。
他真是作死,明知道摸不得碰不得,偏偏求着人,把人拉到这种地方来。
折磨。
今夜过后,要么他克己守欲,坐怀不乱,从此心性坚韧堪入化境,随时能遁入空门立地成佛;要么明天大大的黑色醒目标题登上社会新闻版面,“某男子求爱不成,被当场拒绝后意欲用强,总裁刚直不屈,愤然离开,决定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要疯。
景深从厕所出来,重新路过吧台,问道,“开的哪个包厢?”
“2312,”女人调着酒,睨他一眼,显然没有靳离在时那么好的态度了,阴阳怪气的,“我说,钱都是老总掏的,你摆什么谱啊,看一眼都不乐意,以为自己是谁呢,还上厕所,呵……”
她把景深当成攀附有钱人、缠着人家来开房的小情儿了。
景深微微一笑,“姐姐,钓过几个男人啊,欲擒故纵懂不懂?人家就是喜欢我,我上一晚上厕所,他就能等我一晚上。时间也不早了,姐姐又没有人陪,还是快点睡,不然老得更快了。”
他嘴皮子动几下,女人气得几乎要打人。
随便说话就是爽,不用负责任,随便编,说的靳离捧他捧得不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