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的相处看起来很融洽很和谐,允梦泽转向白墨问道:“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不等白墨回答,一阵哭泣声传入耳中。刚刚还在抚摸江闵脸颊的母亲突然脱力般跪在他面前,抱着儿子哭得很伤心。周围的护工护士,还有一些探病家属纷纷过去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白墨小声说:“这种情况,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允梦泽皱了皱眉,往前走了几步,听到江闵母亲在周围人的关心下,梨花带雨地解释说,她只是感到难过和心痛,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吃了那么多苦,做出那么多牺牲,所为的不过是把儿子抚养长大,让他成为一个不逊于其他人的出色优秀的人。
可是因为江闵的病情,她所要承受的苦难更多了。而且江闵的病还是无法根治的,她只觉得天都塌了一样,无法安心工作,无法安心入眠,一颗心无时无刻不揪着,连呼吸都那么艰难。自从儿子住院之后,她常常走在路上就会突然流泪,而她的身边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压抑了太久,无论别人问她什么,她都在倾诉自己的伤心事。这么漂亮的女人哭得让人心碎,围过来的人都在劝慰她。
“发现了吗,”白墨走到允梦泽身边低声说,“她的话里,说的全是与自己有关的事。”
允梦泽当然听得出,这个女人在炫耀,以一种令人同情的方式。
她的辛苦、疲惫、对儿子的良苦用心,全都证明她是一个出色的母亲。如果儿子成绩出色,自然是她教导有方,作为单亲妈妈又要工作又要教育孩子,还能把孩子教育得这么好,她是多么值得敬佩。
如果儿子做错了事,她是最为痛心的,一定会第一时间对别人说,全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教好儿子。她没有丈夫,为了养家糊口赚学费,当然要努力工作,而孩子竟然不懂事,她又是多么值得同情,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安慰。
白墨告诉允梦泽,每当江闵生病,他的母亲哪怕请假也要陪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白墨看过江闵的就诊记录,大多数情况下,他并没有真的生病,但有几次查出他是吃了不该吃的药物导致引发不良状况。
“这一次更是严重,被送去医院抢救。不过江闵始终坚持说,药是他自己偷偷吃的,他想让母亲回家陪他。或许他说的是实话,可他在住院之后,没有做出过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甚至连这种企图都没有。要知道孟乔森是克制不住自己……”
白墨叭叭半天,发现学长一点反应都没有,赶紧戳了戳他的肩膀,“学长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女人的哭声变得模模糊糊,晃动人影开始变形。允梦泽怔怔地盯着江闵出神,与他一样眼神空茫。
“学长?”白墨察觉到允梦泽有些恍惚,摇了摇他的肩膀,提高声音叫他,“学长你别吓我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允梦泽推开他的手,转身往办公楼走去。白墨急忙追上去拉住他说:“学长你什么情况,要不要我帮你检查一下?”
“我没事。”允梦泽甩开白墨的手,“不要跟过来。”
白墨看着允梦泽匆匆走远,还伸着尔康手试图挽留:“学长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瞳孔都失去了高光!”
那边江闵的母亲还在低声啜泣,白墨无可奈何地收回手,决定再去找患者和家属谈一谈。
允梦泽回到办公室,直接关掉光脑,收拾好全部东西之后,把过去积攒的年假全都请了。他像是被下达了指令的机器人,没有片刻犹豫,麻木而机械地执行任务般做好一切,随后离开了疗养院。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下午下过雨,天黑得很早,街上的灯光反射在湿漉漉的地面,被车轮碾碎又融合。
中央后视镜挂着的捕梦网飘来飘去,下午那一幕随之徘徊在眼前,江闵单薄孤单的身影不断从他脑海中闪过。
他知道江闵一定不敢任性,不敢胡闹,不敢在母亲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敢跟她意见相反,否则他就会成为人尽皆知的坏孩子,不懂事,不体谅母亲一个人苦苦支撑家庭的辛苦。母亲会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的眼泪都是他的错,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熟人跑过来自以为是地教育他,告诫他,一遍又一遍重复他母亲为他所做的一切,所牺牲的一切。
他知道江闵一定很努力,努力做一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努力在学校里取得好成绩,努力让老师同学都喜欢自己,这样他才是一个有存在价值的人,母亲才会开心,才会爱他。但无论他取得什么样的成绩,有多么讨人喜欢,这一切都是母亲的功劳,没有人在意他做了什么,他们都知道是母亲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尽心尽力教育他、辅导他,他是母亲塑造的精致的雕像,完美的艺术品,不管多么美好,都是母亲的功劳。
他知道江闵一定很喜欢生病,即使身体并不虚弱,也不会感觉不舒服,只要打个喷嚏,深爱他的母亲就会推掉一切工作,并且给他请假,让他躺在床上什么都不需要做,无微不至地守在他床边,喂他吃饭、喂他吃药,好像他是一个没有手的婴儿,或是一个身染重疾的病人。
平日很少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母亲,在这一刻浑身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爱抚他,心里只有他,让他感到很满足。
她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在这个世上,只有她才是真正爱着他的,其他人不会在乎他、爱他、为他牺牲,包括他的父亲。他不可以相信任何人,除了她。
但总有一天,他会感到不安,感到恐惧,意识到一个人不需要因为打个喷嚏就请假半个月,从早到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明明吃了药,却反倒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昏沉,瘫在自己的汗水里意识模糊。
即使如此,江闵也不会挣扎,不会反思,因为他内心深处知道,一旦承认那些药是母亲喂自己吃的,就要被迫接受一个事实:母亲不在乎他是不是会因为服用药物过量而痛苦难受,甚至死掉;因为他的潜意识已经默认,他只有生病才能得到母亲的关注和爱,而除了他的母亲,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真心爱他……
允梦泽知道有关江闵的一切,因为他在江闵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渴望得到爱又害怕被爱的自己。
他开着车窗,让寒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却依然感觉不到清醒。等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完全不知下意识把车开到了哪里。
再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点开智脑,屏幕上横着封东岳几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离开你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过完了一生。】
然而允梦泽离开了不止一次,封东岳已是“死去活来”了不知几生。
在允梦泽盯着屏幕出神的时候,朱晓楠的电话打了进来:“在哪?”
允梦泽左右看看,又打开导航,对朱晓楠报了个地名。
“我在‘深夜’,过来找我吃夜宵,然后送我回家。”朱晓楠用不许拒绝她的霸道御姐语气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允梦泽发了会呆,在导航的指引下来到朱晓楠的位置。车子停在门口,硬是被塞了一嘴狗粮。
朱晓楠和男友站在门口,接了一个依依不舍缠缠绵绵的吻,两人的手也黏黏糊糊地交叉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两人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一起转头往旁边看去,发现允梦泽正一脸礼貌微笑地行注目礼。
朱晓楠:“……”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看看时间也该走了,告别朱晓楠后冲允梦泽点了下头,赶紧离开了。
“不留下来一起宵夜吗?”允梦泽若无其事地问。
朱晓楠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进饭店:“允医生,你能不能表里如一的正经一些?”
“我怎不正经了?”允梦泽很无辜很冤枉,“隔壁邻居终于找到恋爱对象,我特别高兴,想请人家留下来吃饭不可以吗?”
朱晓楠叹了口气:“每次我交男朋友你都要帮我把关,你是我爸吗?”
允梦泽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强行管我叫爸爸,我也没法拒绝。”
朱晓楠一拳锤过去:“不用你瞎操心。你不要每天只惦记别人的事,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店里没几个人,都是熟客。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允梦泽说:“可能是我各方面都不需要担心,所以只好把无限的精力和热情奉献给你们这些有问题的人了。”
朱晓楠气笑了:“数你问题最大,一个永远不会与人产生感情的人,不会不正常吗?如果你看不出自己有问题,那可能是医者不自医吧。”
“你这话就不对了,”允梦泽紧盯着菜单,好像在认真点菜,“我对你有感情,对白墨有感情,对钟护士、所有的病人,还有我的学生们甚至高医生都有感情,我哪里不正常了?难道你觉得我虚情假意,不值得交往?”
“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朱晓楠认真地说,“我指的不是这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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