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嘴角扬了扬,“这里有监控,你逃不掉的。”
祈无病毫不在意,视线环顾一圈,“糖呢。”
闻一揉了揉被打到的下巴,疼的“嘶”了一声,“院长每年只给一颗,给你们我吃什么。”
祈无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蹲到他面前,“所以你每年扮鬼吓他们,就是为了保护这颗糖?”
闻一似乎很爱笑,嘴角又勾了起来,“我还为它编了个乌鸦怪的恐怖故事,你想不想听?”
祈无病上下扫视,“所以,这唯一的一颗糖,肯定就在你身上了。”
闻一:“?”
祈无病下手极狠,直接上手扒衣服抢东西,粗鲁中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闻一的身上全是青紫鞭痕和年数不短的伤疤,它们错落堆积在一起,好像故意刻上去的画作,血丝蜿蜒刺目。
“惊讶什么,触犯规则就会被惩罚,这是孤儿院的传统。”闻一注意到他的停顿,悄悄伸手护住了左侧的裤子兜,“难道你还没进过反思室?”
祈无病摇摇头。
“那你肯定没待够三个月,以后会有机会体验的。”闻一小幅度的往后挪了挪。
祈无病拉住他,“院长今天说,我被领养了,很快就能走。”
闻一的胳膊瞬间僵了一下,“……这么快就被看中了?”
祈无病盯着他的表情,“什么看中?”
“没什么,你真幸运。”闻一还在笑,把情绪伪装的滴水不漏,护着糖的手却收了回去。
祈无病看到他的动作,没跟他客气,直接从他裤兜里把那颗糖掏了出来。
透明的糖纸包裹着浅浅的橙色。
在光线下好像发着光。
祈无病拆开纸,把硬糖捏在指间看了看,“这就是糖?”
闻一挑了挑眉,“你没吃过?”
祈无病点点头,“好吃吗?”
闻一语气有点不耐烦,“既然抢到手,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祈无病很喜欢这块糖在光下面发出的透亮色彩,有些不舍,但还是扔进了嘴里。
他舔了舔嘴唇,评价。
“好甜。”
闻一扯了扯手腕上紧勒的绷带,“嗯,橙子味儿的。”
看似坚硬的糖其实一嚼就碎了。
以为会停留很久的甜味也消失殆尽了。
陌生的世界,遥远的记忆。
像是前世的,理应泛黄遗忘,却在这一刻清晰的透彻。
祈无病坐在天台边,看着脚底下的一堆糖纸陷入沉默。
许久,阴影汇聚,天光暗了下来。
“什么东西是永恒存在的?”他轻声问自己。
这个问题几乎占据了年幼时的全部大脑,因找不到答案被搁置。
然而在最混乱的多年后,他突然找到了。
那是他吃到的第一颗糖,抢来的。
味道很甜,橘子味儿。
还有点酸。
因为舍不得咬碎,它在味蕾里待了很久,好像镶嵌在了舌尖上。
祈无病拿起电话拨过去。
“嘟——”
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没有说话。
祈无病攥着手心里的糖纸,语气淡淡的,“闻医生,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啊。”
电话里还是没有回应。
祈无病笑了笑,“是橘子糖的味道。”
第一次尝到的甜,太短暂所以足够深刻。
想忘都忘不了,即使死过一次。
第55章
闻观沉默着。
祈无病点了根烟,打火机的声音很响,他压根儿没避讳闻观的意思,对着话筒猛吸了一口。
闻观终于发出声音,有些哑,“别抽烟。”
祈无病抖抖烟灰,“以前你用了三个月治疗我,明着说是为了帮我戒烟,其实是在关着我对吗,怎么,怕我跑出去买糖吃?”
手机里滋啦啦的电流声来回窜着,闻观异常艰难的开口,却答非所问,“你今晚没回家,去哪了。”
祈无病吐了个烟圈,“脑子有点乱,离家出走一下。”
“回来当面聊行么。”闻观带着商量的语气,完全没了平时的沉稳冷静。
祈无病问,“那几只猫呢。”
闻观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
祈无病垂眼,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指,“我去睡觉了,困了。”
挂断电话,他转身下楼。
霍乱住的小屋里还亮着灯,祈无病走过去敲了敲门,“小侄子,陪叔唠会儿嗑行么。”
等了好一会儿,霍乱才慢悠悠的把门打开,“哟,这时候才想起我了啊。”
祈无病扯扯嘴角,“晚不晚?”
霍乱扬起下巴,眼神从上到下把他扫了一遍,“不晚。”
两人盘腿坐在地上,手边都放着杯可乐。
制造了一个极正经的谈话场面。
“以前霍瞑没少虐待你吧。”祈无病开门见山。
霍乱无所谓地点头,“怎么,心疼我?”
祈无病笑了笑,“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他那么虐你,你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恨他?”
霍乱歪着头,一脸做作的天真,“闻观哥哥说了,仇恨会让人变老变丑,我可不想那样,我要像他一样,心中有大爱,越长越帅。”
祈无病喝了口可乐,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小孩儿瞎放屁,“说点儿严肃的吧。”
霍乱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小叔叔你一点也不觉得闻观哥哥善良呀,我还以为你就喜欢他这点呢。”他凑近了些,突然褪去孩子的神情,脸色变得阴沉又乖戾,“你知道吗?霍瞑刚开始是想死的,但后来又不想了,可惜,答应过的事儿怎么能反悔呢,为了让一个崭新的小叔叔出现,我帮了闻观哥哥一个小小的忙……”
“噔噔噔——”一阵敲门声。
祈无病站起身开门,低声道谢后接了个东西进来,把红盒子往霍乱面前一摆,“来,边吃边说。”
霍乱看着眼前的披萨,沉默了两秒,“小叔叔,你还有心思点外卖呢,我以为你对闻观哥哥的秘密已经好奇到没有食欲了。”
祈无病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满脸困倦,“倒没那么深情。说点儿我不知道的吧。”
霍乱咧开嘴,“那你想了解喜糖哥哥吗?霍瞑在的时候就经常问我关于他的事。”
祈无病表情惊讶的夸张,“你小叔喜欢的是佘禧堂啊?那他日记里疯狂追求的贺渡是什么,幌子吗。”
霍乱眨眨眼,“那本日记是写给闻观哥哥看的,他才不敢写出来真心话呢。越是爱的人,就越得藏着。”他摇头晃脑地说,“就像闻观哥哥对你一样。”
祈无病把可乐递给他,挑了挑眉,“小小年纪,懂得还真不少,你也有爱的人吗?”
霍乱“哈哈”两声,“当然有了,我爱所有人。”
他端起可乐,诡异的肃穆起来,“神,会广爱世间万物。”
深夜的小区里传来几声细微的猫叫。
闻观没像往常一样停下脚步,还慢悠悠地走着。
路灯的光很昏暗,被他的影子覆盖了大半,逐渐形成扭曲的轮廓。
“你以前可是个爱猫人士,怎么现在没反应了?”声音里透着笑意。
闻观头也没回,说道,“又不是我的猫。”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声音越来越近,“还是恢复记忆后的你亲切啊。”
闻观终于停下步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有话就憋回去,怎么样。”
佘禧堂两手插兜晃到闻观眼前,嘴角还挂着有丝邪气的笑,“正事儿,我来是要取一个东西。”
闻观懒懒抬眼,“什么。”
佘禧堂伸出手比划了个长方形,“画像。”他笑意更深,“我画的。”
屋子里很空。
祈无病的东西搬走后,变得更阴凉了。
他把狗带走了。
闻观看了看阳台,视线仅停留了几秒就移开,端起杯子去饮水机接水。
跟在后面的佘禧堂四处看了看,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说,“我不喝水,谢谢。”
正要把水杯递到自己嘴边的闻观停顿了一下,啊,这人跟进来了啊,他轻轻皱眉,礼貌的客气,“啊,那你坐。”
佘禧堂看了一圈,已经确定祈无病搬走了。
而且搬的很彻底。
“画呢。”他嘴角勾了勾,“祈无病说,他应该是落到这儿了,我帮他来拿一下。”
闻观像个养生老大爷似的端着杯子坐到躺椅上,随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花盆,“盆底下垫着呢。”
蓝色花盆座底还真露着一个白色的角。
是佘禧堂熟悉的画纸。
他盯着那个角沉默了一会儿,“你把祈无病的画像垫花盆底下?”
闻观慢条斯理的晃了晃杯子,“画的是他?我怎么没看出来。”
佘禧堂没去抽那张纸,只是把嘴角的笑意收了收,“你在质疑我的作品?”
闻观侧头看着他,语气平淡,“当然不是。你的作品是不错,但画的人不应该是祈无病。”
他摸了摸下巴,“叫霍瞑才对。”
佘禧堂转动着手腕上的链子,眼底漆黑,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站起身,“闻医生,今天我就不拿画了,你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