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巽跋是阴翳且沉静的,但是现在这个光耀得像是个小太阳,并非说对方阳光开朗,而是对方十分欠揍且没有办法超越。
因为在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躲在唧唧背后的小-弟-弟,而是真正的元始大能,让全修仙界都为之嫉恨的人。
没胜算了。
苏元祺捏了下衣角,咬着下唇,颇为不甘心。倒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巽跋一出场便用上了灵压,在元始大能的灵压之下,他不得不俯首称臣。偏偏对方也不是一个善良的主儿,自打了解到了不用动手,还能羞辱对方的乐趣以后,便微笑呆在一边,任凭这些蝼蚁挣扎。
“放弃吧,就算在给你一万年,你也没有胜算的。鉴于你跟我家长籍有点别样关系,我就不对你下狠手了。”巽跋大咧咧笑了笑,实则加强了周遭的灵压,“我的长籍在哪里?还不带我过去。就算你不带我过去,我自己也能找。”
说完,他自己挥手进入船舱。
“慢着!”苏元祺额角一跳,理智上告诉他,这是要命的啊。但无论多么理智,都被仅存的情感缺失和期望占据,他不要命拉住了这尊大魔的衣角,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他仍旧想做最后的挣扎。
“咦,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巽跋斜着眼睛看苏元祺,“是个不怕死的,但你千万不该觊觎我的人,这一点你要记住。你觉得你拿什么跟我比?我能为了他死。”
“我……”苏元祺最后还是放开了巽跋的手。
很多话都来不及说了。
他想了很多。
——我能为他活下去。
但世界上很多人都可以,这已经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输了。
一败涂地。
谁才是这一团乱麻的最后赢家?苏元祺想不通,他平躺在船上,天空上倒映着这个世界,一如当初,他曾经见过那个少年。
风华绝代的丹修。
眉间永远簇拥着一丝忧愁,却始终温柔以待。明明唧唧跟当年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为什么偏偏就觉得对方一点也没有变化呢?
大概是因为拥有一样温柔的灵魂吧。
苏元祺笑了。
·
虽然巽跋变成了元始大能,但他本能的瑟缩还存在。巽跋也好、元始大能也好,这辈子就只怕一个人。
以前是长籍,现在是唧唧。
两个都是一个人。
巽跋抓了抓头发,船舱的窗户射进来一道细碎的光辉,他从骨子里都害怕的那个人,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平静得就像睡着了。
他转过头来,眼角眉梢含笑,十分温柔:“你来了。”
“我来了。”巽跋简单说了一句,然后坐到唧唧的旁边,他显得十分局促,至少不像是在外面那样游刃有余。再这么说,眼前这个人也是自己从心口剜出来的。
唧唧凝视着他,穿越千年的痛楚从他眉梢一闪而过:“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咯噔一声。
巽跋的局促不安瞬间被打破:“别说对不起。从以前开始,我就不想听到你说这个。明明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是的。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自私。
元始从混沌里诞生,一开始就没有见过太阳,也没有见过月亮,明明是一个没有见过多少光芒的人,却偏偏无师自通,懂得了世间第一个美好的事物叫做花。于是他拼尽全力也想要创造出一朵属于自己花。
给这朵花刻上属于自己的名字,让他沾染上自己的味道,让他可以被自己拥入怀中。
一开始的自我,诞生了最初的自私。
然后更变态的是,不知道为何爱上了自己的那朵花。
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想要描摹他的模样,甚至想要牵手、亲亲、抱抱。可以说有些人能够看到光芒是因为,他们自身就是黑的,跟乌鸦一样黑。
甚至到了后面,这份无疾而终的感情更加扭曲。
想要对方永远只能被自己一个人看到,所以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谁都没办法看到他,想要将他吃下去,恨不得每天都咬咬对方娇·嫩的花瓣,捏捏他的叶片,或者做更多的事情。明明知道能够伤害他的人,就是他自己,所以还做了个让他用不入轮回的枷锁,将他囚禁在永生中。
没有人能够伤害他,他自己也不行。
往日心思,不知道眼前人晓得几分,巽跋只觉得无地自容,却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如果让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他会如何?
算是不想活了吧。
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见唧唧开口了:“我要死了。”
晴天霹雳。
这下是遇到了。
想了很多遍,要怎么和对方交代当年的那些事情,亦或者怎么样才能给自己编个完美结局,没想到一切还没有开始,已经宣告结束。
“凤凰呢?”莫名其妙的,嚣张一辈子的元始大能竟然流下了鳄鱼的眼泪,且不少。
装模作样都没有哭过,现在一代大能在另一代大能面前,变成了哭包。
这滴鳄鱼泪,如山石倾颓,也如江河洪涝,一瞬间糊满了他帅气英俊的脸庞。
唧唧已经明白自己终究不可能追回的宿命,伸手握住了对方颤抖的虎口。
洗净铅华以后,他眉眼间还是温温柔柔的笑容。
什么暴戾都不存在了。
若是唧唧之前便宜师父在此,一定会夸这个徒儿悟性极高。因为在他没有写完的书卷后头,被浅浅淡淡的补上了一句。
暴躁也好、狂乱也好,一定要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大胆讲述自己的心情。
炼丹如人,从头到尾。
唧唧通达个十成十,明白了无情道最后一层。
无情总被多情恼,多情总被无情困。
情啊。
握着户口的手指微微用力,唧唧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苦涩的泪水从唇角流往心口,当年雪山上那些无法述说情谊的金鱼从血液里流往人间。
巽跋一把将唧唧拨开,他泪流满面,一只手试图捉住那些金鱼,可金鱼那么快,火红色的脊背在空气中拐了个弯,长长的尾巴甚至还能给鹏一巴掌。
“你在干什么!”巽跋抓住唧唧的衣襟,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是软的,软乎乎的,比我想的还要软。喂,长籍,让那些金鱼回来吧。”
水仙已随鲤去。
唧唧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将他头发分成三股,慢慢变成一条鞭子。
“你当年不也这样做过吗?灵力早已经被世人消耗干净,接下来也许不再是修士、龙族、妖族或者魔族任何人的时代,所以你让魔修死后变成幽冥浮屠,让他们净化世间的杂质。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修士们采集幽冥浮屠炼制丹药,成就自己。”
“以后会是谁的时代呢?”唧唧少有的露出了娇憨的模样,只是他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声音在此时显得尤为可贵,他听着巽跋交错喘息的呼吸声,视野里满天飞舞的桃花瓣,唧唧下意识去摸,摸到了一条粗粗的线。
听说人死前,过往如走马灯流窜。唧唧开始产生过往的幻觉,那是在沧海一书里,满天桃花里,他捉住了那根桃花线,走到巽跋面前。他被牵着走到对方的识海里,自己的识海也相应流露出来。
应该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识海,却在此时达成了一致。
所有破碎的场景连缀起来。
无边焦黑的土地上、孤岛上红衣的少年,有花坠落。
被阻隔开来的屏障在桃花线连接下断裂来开,红嫁衣少年转过头来,露出唧唧那张脸,披荆斩棘的将军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娶到了自己的美娇娘。
现实里,唧唧脸上溢出幸福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是谁的时代,但我们做半吊子大能的,总该为他们做点什么。比如,拯救一下魔修。这个世界将不再需要幽冥浮屠,山川河海,我的鲤鱼所到之处,杂质沉入海渊,化作云雨,滋润大地,也算是我最后的良善吧。日后,世界要如何,也不是你我应该管的事情了。”
“你也自由了……”
巽跋抓着他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别睡了,我把心脏还给你,求求你别睡了……”
好不容易才见了面,兀自收场。
巽跋揉着他的脸颊,随后紧紧抱着他:“你啊,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就在巽跋打算跟着殉情了算了的时候,唧唧怀里热烈的东西蹦跶了一下。
巽跋皱着一张脸,往里一摸。
第72章
雪山倾覆,紫薇大能身躯被霜雪埋葬。
被移平的雪山,经历了地壳运动,雪山被别的山石覆盖,雪水融合成奇怪的液体,将里头的珍宝包裹起来,随后沉入了睡眠。
老成的摊主又在忽悠过路的修士:“来试一下吗?云起之地呢,又叫运气之地,顾名思义,凭借着运气,说不定能够淘到不少好东西呢。”
修士皱着眉毛,似乎在努力思索摊主说话的可行性:“真的能够淘到不少好东西?”
摊主半推半就,也没有直说,哎你就买我的吧,保管你可以发大财,只是挑了个典型例子:“不亏就是了。前不久有个被上天宠爱的少年,切出了一个大家伙!全天下独一份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