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下,门又合上了。
进屋后,周玄澜神识盯着外界,看到沈流响愣了许久,眼睫低垂,似乎流露出几分失望。旋即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枕头,又唇角微勾,嘀咕一声“罢了,好歹有个枕头,每日进步一点点,”
说着,缩回卷起的薄被里。
周玄澜拧眉,给个枕头就满足了。
他神识落在外面一夜,沈流响待在走廊,不曾用逆鳞越过结界,看样子铁了心,要他亲自去捞把人回来。
临近破晓之际,周玄澜佯装出门,动静不小,但缩在被子的身影一动不动。
周玄澜意识到点不对,掀开被子,里面的人怀里抱了个软枕,脸颊浮起不同寻常的红晕,眉头微蹙,额头滚烫。
自沈流响在走廊安家后,宫人一律退到后方守着。
听到动静前来伺候的宫人,只见妖帝怀里抱着个青年,神情微紧,大步迈进寝宫:“来人,备药!”
沈流响烧得迷糊,睡梦中,感觉到被子掀开,一道温热熟悉的气息将他裹住,在冰冷潮湿的阴雨中,格外吸引人。
周玄澜沉着脸,被他打横抱起的人,穿着单薄里衣,脸色苍白,透着几分潮红病容,不自觉向他靠了靠。
周玄澜感觉到贴近,身形微僵,快步进屋,将人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沈流响尚是筑基期,无法消融一些丹药,只能用灵草熬成药汁,让他喝下。
但榻上之人不配合,炼药师喂药时,药汁从沈流响嘴角流了下来,妖帝眉头一皱,炼药师战战兢兢起来,旋即手中药碗被夺走,“滚开,我来。”
炼药师赶紧退到一旁,周玄澜捏了捏沈流响下颌,让红润唇瓣张开,将汤匙贴在嘴边,浓黑药汁倾入其中。
但入口不到三分之一,大约是嫌苦,沈流响立马把嘴闭了。
周玄澜皱了皱眉头,伸手掐住他下颌,打算硬把药灌下去,但视线落在苍白病容,迟疑片刻,令人取了些东西来。
沈流响长睫颤抖,眼皮似有千斤重,烧得迷迷糊糊间,唇间尝到久违的甜味儿。
像糖人。
他微张开嘴,舌头探出舔了下,确认无误,正打算继续品尝,一股刺鼻浓烈的药味冲入嘴中,滑入喉间。
沈流响呛了声,赶紧闭紧嘴,眉头深深拧起。
可没过多久,糖人甜味儿又来了,沈流响抿抿唇,没忍住再次张开嘴,又是一匙药涌入。
如此重复,在糖人不断勾引下,沈流响喝完一碗药。
他嘴里尽是苦味,昏沉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吃点糖好难,好在,小片糖人最终落到了嘴里,这次不跑了。
待上好灵草见效,沈流响额间滚烫温度褪去,微睁开眼,晃荡荡的视线中,捕捉到床边的修长身影。
周玄澜将药碗递给宫人,衣袖被拽了下。
力道虽极轻,那只玉白的手却紧紧抓着,指尖泛白,不松开。
“周玄澜……”沈流响嗓音微哑。
仿佛在进行某种确认,蒙了层水雾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他,唤他的名字。
伺候的宫人尽数离去,周玄澜脸上阴晴不定,须臾俯身,修长手指将沈流响下颌抬了抬。
他盯着那双凤眸,一字一顿道:“别把本座当成你那徒弟,否则……”
周玄澜指尖微紧,在白皙下颌留下淡红指痕:“饶不了你。”
沈流响吃痛,清醒了几分,闻言皱眉反驳道:“你本就是他。”
“不是。”
“你是。”
“……”
周玄澜心头燥意横生,在他认知里,他不可能是那个徒弟,沈流响这般,分明是把他当成影子,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变成谁的替身。
在沈流响一遍又一遍认定他是后,周玄澜黑眸变得幽深,冷冷望着床榻上的人,将抓紧衣袖的纤长手指,一根根掰开。
随后又握住,将沈流响的手放在心口位置。
“如果我是你徒弟,喜欢你,心该是热的才对,”
周玄澜盯着沈流响,像要将某道伤口撕开,血淋淋,赤裸裸地摆在沈流响面前。
“可我的心是冷的,从未暖过。”
“还是说,你做了什么,让它这般冷。”
沈流响脸上血色全无,白得吓人,他指尖发颤,想将手抽回来,但被周玄澜用力按在心口,动弹不得。
周玄澜瞧他表情,薄唇微勾,异常快意。
该认清了,他心想。
但下一瞬,周玄澜怔了怔,视线中,沈流响那双漂亮凤眸,忽地滚落出泪,一发不可收拾。
周玄澜浑身僵住,贴在心口的手滑了下来。
……怎么哭了。
整夜睡在走廊不哭,白日被迫待在阁楼不哭,怎么这会儿哭了。
周玄澜心突然慌了,伸手想触碰沈流响脸颊。沈流响侧过身,细软乌发散在枕间,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在被子里。
周玄澜神情微变,上了榻,将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下意识搂到怀里。
他抓着一只手往心口按:“重新再摸摸,热的,其实是热的。”
沈流响:“是冷的。”
周玄澜心乱如麻,脑中乱糟糟的什么都理不清,一举一动都不像自己,甚至慌不择路的解释。
“最近天冷,冻着了,你是暖的,给本座捂捂就热了。”
话落,听见怀里青年噗的笑出声。
周玄澜:“……”
装的,骗他。
周玄澜脸色骤沉,落在沈流响腰身的手收紧,使了些力让人贴近,又怒不可遏往外轻轻一推,“尽使这些骗人的小伎俩,离本座远些。”
“不行啊,”
沈流响哑着嗓音,伸手缠住他,将脸埋在熟悉的肩窝,“我离远了,你心口又冷了怎么办。”
周玄澜察觉他脸上湿意,沉默一瞬:“师……是热的,别怕。”
待沈流响沉沉睡去,周玄澜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俊脸满是烦躁表情。
他该将人扔出去,他该去修行,去处理事务,而不是日上三竿,还纵容人窝在他怀里睡觉。
周玄澜黑眸散着戾气,随时间流逝越演越烈。
濒临爆发的那刻,一只手朝沈流响探去,狠狠掖了下被角:“不许乱动。”
第112章
一觉睡醒,风寒好了。
沈流响躺在宽敞的床榻上,侧卧着身,长睫轻启,一张俊脸猝不及防闯入视线,闭着眼,鼻梁高挺,唇形很是好看,薄而浅,透着几分润。
沈流响看了会儿,想伸手摸摸脸,可惜半路被拦住。
周玄澜阖眼小憩,知道沈流响醒来,刻意看看人打算做什么,没想到,对方不厌其烦地盯看他。
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抹目光,从他脸庞一寸寸掠过,时而浓烈时而轻浅,像根羽毛,时不时拨弄一下,扰得心痒痒。
周玄澜从未有过这般感觉,仅被瞅着,就能生出如此多感知,他忍着没打断,估量着身旁的人打算看多久,谁知对方得寸进尺。
周玄澜微眯起眼:“光看不够,还想上手。”
沈流响:“你生得俊,忍不住。”
“用不着你说,”周玄澜浅勾薄唇,难得不是冷笑嗤笑,松开他,“醒了就下去。”
“我还能再睡一觉,”沈流响作势往被窝里钻,被按住,同时修长有力的手搭在他腰身,灵力聚起,要将他扔出去。
沈流响赶忙手脚并用,缠在周玄澜身上:“别丢我!”
他这番努力让腰间的手一顿,旋即力道更大了,沈流响愁得拧眉,思忖间,眸光一亮。
周玄澜正打算将人连被子丢出去,一道“呜哇~”的软糯哭声在室内响起。
一个白衣金冠的小身影从天而降,“啪嗒”落到被褥,随后跌跌撞撞跑到周玄澜面前,两只小手抓着衣领,趴伏在他胸膛。
“呜~”“别扔我~”
周玄澜沉默一瞬,手中力道卸去,拎起胸口巴掌大的白软团子,看了看对方白嫩小脸蛋,又看向身旁朝他眨了眨眼的沈流响。
“元婴是这么用的吗?”
“有用就行,”沈流响将元婴接住,“你元婴呢,之前还说要养我的元神。”
“一派胡言,本座从未做过。”
周玄澜放出玄袍小身影,后者睁开眼,朝沈流响冷笑:“看清楚了,这就是本座的元神,养你元神的不是我。”
说罢,周玄澜要收回去。
这时,元婴却一动不动,在他眼皮底下,握住沈流响元婴的手,拉着人从床榻跃下,两个小身影宛如要私奔般一溜烟跑没了。
周玄澜:“……”
他竟未发现,元神出了问题。
周玄澜浑身灵力一转,刚消失的元婴重新出现,他控制住元婴,阖眼,复又睁开,面露惊愕之色。
这个元神是他的,但有匪夷所思的举动,曾费过很大力气将沈流响散去的元神收集起来,再日日养护。
周玄澜心下骇然,上世沈流响身陨,他完全无动于衷,怎么会在其死后将人追回。
周玄澜神情不定,在这个世界苏醒前,一切尘埃落定,他正要研究另半块龙蛋壳,难不成……他缺了一点记忆,元神的举动是在找到壳后发生的事。